時值七月,暑氣還未散盡。經曆了長達近半月的連綿陰雨,昭華城終於迎來了久違的晴朗天氣。
溫暖的日光下,城中遍布晾曬的衣衫、被褥,城東的殷家大宅也不例外。
殷府一個僻靜的小院裏,殷綺費力地將一床被子甩到晾衣繩上。她今年十三歲,膚色白皙,身形細弱,這個過程便看得讓人有些心疼。一旁熬藥的丫鬟說道:“姑娘,您快歇著吧!一會兒我來曬。”
殷綺笑道:“姐姐放心,曬個被子而已,還累不到我。”
聽完這話,芸香便有些心酸。五姑娘殷綺的母親顧靜宜,是殷家三叔殷正川的妾室,當年也備受寵愛。隻不過她身嬌體弱,兩年前一場大病之後便精神恍惚。因久治不愈,母女二人便被安置到偏僻的小院裏來,說是靜養,其實是想眼不見為淨。
芸香常忿忿不平,感歎世態炎涼,殷綺卻從不抱怨一句,還反過來安慰芸香,和她一起盡心盡力地照顧母親。
殷綺曬好了被褥,對芸香說道:“今天天氣好,我去小花園摘些花來。”
芸香笑道:“好啊,夫人看到了一定很高興!”
出門之前,殷綺照例到屋內去察看母親的狀況。和往常一樣,母親仍在昏睡,蒼白的臉上一片祥和。殷綺心下稍安,叮囑芸香好好照看母親,自己則走出院來。
小花園就在旁邊,與殷綺所住的小院不過隔了一條小巷,被古舊的土牆圍了起來。
殷綺沿著小巷一路向北,盡頭是做粗活的仆婦們居住的一排院子,中間被幾道院牆隔成了幾個小院,分管不同的事務,仆婦們吃住也都在這裏。
殷綺進了西側的一間院子。院子裏,七八名仆婦圍著一口井,正賣力地洗著衣服。堆在她們身邊的衣服都是一樣的黑色衣衫。屋簷下,一名婦人坐在矮凳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觀察著洗衣的進度,顯然是這裏的管事。
晴空暖日下,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平靜,隻不過……
小院的空氣中彌漫著絲絲血腥味,殷綺很討厭這種味道。她皺著眉去看牆邊的排水渠,那裏的彙聚的水已是一片鮮紅。
“馮嬸!”殷綺笑著朝廊下的婦人打著招呼,“神虎堂這是又比武了?”
“是昨天晚上的事!好多人受了傷,還死了幾個。”馮嬸指了指院中堆放的衣服,“一百多個人的衣服,還帶著血,可苦了我們!”
神虎堂是殷家訓練武士的地方,由殷綺的父親殷正川主管。殷正川雖武藝高強,卻也心狠手毒,訓練方法尤其酷烈。每批進了神虎堂的家奴,到最後能活下來做事的不過五成。
想起自己的父親,殷綺心裏一片寒涼,她掩住情緒,朝馮嬸問道:“阿離在嗎?”
馮嬸指了指屋內,“在裏麵呢!”她見殷綺不欲進屋,道:“又要去小花園?”
殷綺笑道:“對,趁著天氣好,想摘些花。”馮嬸有點擔心,囑咐道:“離東門遠一些,那邊陰氣重。”說完,正欲張口喊人,阿離卻從屋裏跑了出來,手裏拿著隻小籃。見到殷綺,秀美的臉上頓時堆滿了笑。
阿離今年十三歲,是馮嬸的孫女,從小待在殷府。殷綺母女搬過來不久,兩人便成了好友,早就沒有了沒有主仆之分。
兩人從院裏出來,便直奔小花園。小花園雖然比內院西南角的芳園小上幾倍,卻是這殷府裏最古老的院落,從未見翻修過。裏麵的花木長得十分茂盛,很多樹枝伸過院牆遮住了大半的過道。一進園子,長勢驚人的草木無處不在,其中的很多小徑都已模糊,難以辨別。
府裏的人大都覺得這兒陰森恐怖,殷綺卻很喜歡它。剛搬到這附近時,生存的壓力讓殷綺十分憂慮。因為怕影響膽小軟弱的芸香,她也不敢表露出來,隻能到小花園裏散散心。身處園中時,四下無人、綠樹環繞的環境讓她心頭格外靜謐。來得多了,對園子便漸漸熟悉起來。
阿離顯然沒有這種感受,她緊緊跟在殷綺身邊,不安地看著左右。
“我們走得對嗎?我怎麼覺得周圍的景致跟上回來時不一樣了?”
殷綺應道:“放心,並沒有走錯。這裏的花木比別處生長得快,變化會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