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長城睡得很香，什麼也沒有想。
天亮後，花一元錢來到一個廁所裏，就著水龍頭洗了臉梳了頭發，換下了身上滿是灰塵的衣服，鏡子中又出現了一個清純英俊的山村青年。
而這個時候，緊靠著林長城那位蒙頭大睡的人醒來了，林長城一進門就看見那兒睡了一個人，連頭帶腳全蒙在毯子裏邊，他無法也沒有心情弄清那裏邊睡的是個什麼東西。
現在，那人從毯子裏探出頭來，沒人留意她。她聽見房子裏“嗡嗡”之聲不絕於耳。各種各樣的氣味彙集在一起，形成一股臭不可擋的濁流，在空間裏彌漫。
那是個姑娘，長得很好看，林長城多看了幾眼。
她皺了皺眉，將身上的毯子撩過一邊。
這是一位個小巧玲瓏的少女，樣子有點兒嬰兒肥像神話中的菩薩，約十七八歲，烏七八糟的火車站並沒有銷毀她的美麗。隻是剛醒之後兩頰仍然青黑青黑，給人一種滄桑之感。
“菩薩”突然一蹴而起，她指著那個剛剛住聲的婦人破口大罵：“吵吵吵！吵你媽的臭皮蛋！吵了一夜你他馬的還吵！滾——”
老婦人一愣之後頓時火冒三丈，這一大幫子流浪的人像是天生不長骨頭，任你怎麼對待他們，都沒誰表示憤慨，至少沒當麵表示憤慨，就更別說誰敢反抗了。
婦人覺得揉搓一團泥實在沒什麼意思，她無疑到了脾氣不好的更年期了，因此她隱約地向往和渴望在自己管轄的地盤上與人鬥嘴，摔瓶子砸碗之類解氣的事情。
不料女“菩薩”從天而降，或者就給她帶去了某種興奮，她立馬精神抖擻起身迎戰。
“哪條母狗拉尿漏出了你？”
“去你媽屁的，二鬼子裝什麼逼！”女“菩薩”毫不示弱，電光閃閃，她的鬥膽開罵氣勢磅礴引起一陣哄笑。
“哈哈！”林長城一下子暴發了，誇張地用哈哈大笑表示支持和聲援。
麻痹的，老子憋一夜氣了，要是她不罵，離開前自己還想大罵這個潑婦一頓呢！
沒想到那老婦人一聽見人們的哄笑和少女的厲聲指斥，更是肮髒惡毒的語言狂泄而出，充滿了吃多了東西拉肚子的意味。
“靠你馬的逼——%￥#?%*———馬逼的……—”
“小娼婦……不得好死，叫汽車……！！”
昨夜沒睡好的人安安靜靜地瞧熱鬧，睡覺的人醒過來四下張望看熱鬧，大家都很高興。唯有林長城心裏忽然有點替這個小女“菩薩”擔心。
他的擔心自然不是毫無理由，這一夜在魔都火車站體驗和認識的東西，抵得上大學生二十幾年苦讀，那些充滿苦難的故事在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身邊遍地都是。
相比之下，書上所寫的太膚淺了，抬眼看去，哪一張疲憊困倦的臉不是一個血淚斑斑的故事？
吵鬧辱罵聲帶來的後果是那個小女“菩薩”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兩名麵無表情的保安推推搡搡地抓走了。很多人看熱鬧，但沒有誰出來為“菩薩”鳴不平。
“我自己走，別推！”“菩薩”不服地高舉雙手一甩，那錚亮冰冷的手銬在眾人的視線裏劃過，可想而知，那雙手銬的寓意在人們心中投下了長長的暗影，讓人不寒而栗。
“憑什麼隨便抓人啊，還上手銬，有沒有王法啦？”林長城起哄。
“閉嘴！”有人警告他：“再叫連你也抓！”
“菩薩”被抓走了，老婦人失去了一個強勁的對手，她沮喪地揮著竹片子衝著林長城和黑壓壓的人頭大叫：“坐下去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