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蓨縣東南三十裏,隸屬於高士達的農民起義軍前鋒開始陸續出現。
七月的河北正是酷熱的盛夏季節。正值晌午時分,天空中沒有一片雲,也沒有一點風,一輪烈日懸空,所有的樹木都沒精打采地、懶洋洋地站在那裏,唯有知了嗡嗡的叫著。太陽就向一把熾熱的火傘高張在空中,熱得河裏的魚不敢露出水麵,鳥也不敢飛出山林,就是村中的狗也隻是伸長舌頭喘個不休。
劉遠站在村頭的大梨樹下背靠著樹蔭,手握刀柄,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前方地麵,地上的土塊被曬得滾燙滾燙的,幾隻黑褐色的大肚蟋蟀,安著彈簧似的蹦來蹦去正如當下的時局一般。
大業年間自大隋新天子楊廣即位以來,開運河以通南北,營建洛陽新都,經營西域誇富於天下,更有三征高麗之舉,故而迅速敗光了文帝楊堅數十年積累的財富和民心。
自大業六年以來天下就是動亂不休,各地造反起伏不斷。高士達是蓨縣大豪,也被大隋天子層出不窮的苛政逼得無路可走,於大業七年聚眾造反,當即就有一千餘眾跟隨。說起高士達起義就不得不提劉遠的父親劉宗義,劉宗義的祖父本是北齊高官,劉家也是累世簪纓世家,北齊為北周所滅之後劉家就此沒落下來。但劉宗義仍有條件讀書遊學,結交四方豪傑之士,其人雖然是書生但卻頗有大誌,自大業年間動亂以來就暗自觀察朝廷法令得失,想要成就一番事業。
高士達素來有豪雄之誌,弓馬嫻熟,自然是要招攬人才為自己所用的。清河郡中的崔氏大族和張氏世家都不是他有資格招攬的,故而頗有才明的劉宗義就成了他的首選人才。彼此既是同鄉又意氣相投,雙方很快成為刎頸之交,劉遠的姐姐嫁給了高士達大兒子高長遠,而高士達的女兒高濤濤則被許配給了劉遠。高濤濤生得清麗明豔賢惠溫柔,劉遠卻是身高隻有七尺,再加上麵色紫黑掛著一對三角眼,氣質偏向陰冷。
劉宗義老來得子雖然覺得孩子不類己,可也隻是表麵打罵背後關懷備至,否則以劉遠的條件如何能輕易娶了高士達的女兒,甚至在義軍中當上一營統領?一代大才劉宗義自覺是對兒子盡了父親的責任,殊不知劉遠也覺得這一世的老爹坑兒子。劉遠自從重生大隋十幾年以來,前世記憶就時隱時現,好似得了精神分裂症,故而有時胡言亂語更多時候則是沉默寡言,讓人難以親近。單是他與高濤濤的婚事則不容推辭,二人在起義之前就完婚了,那年劉遠十五歲,高濤濤十四歲。
當時大業七年,隋帝楊廣發動了征高麗之役,高士達不願去遼東送死就趁機準備聚眾起事。於是招來劉宗義商量大計,劉宗義給眾人分析局勢道:“文帝在位時,天下富裕興旺,命漢王楊諒、上柱國王世積為行軍元帥,周羅喉為水軍總管,率大軍30萬,分水陸兩路進攻高句麗,尚且被高麗打敗。今年發生水災,百姓貧困,但大業天子不體恤民情,還要親自到遼東督戰,加上往年西征,損傷的元氣還沒有恢複,百姓疲勞困乏,連年征戰,長年在外的人不能回家,如今又要出兵,容易釀成動亂。我輩男兒怎可輕易去遼東送死?況且河北乃是北齊故土,高公(士達)隻要自稱高齊後裔,振臂一呼何愁無人響應?男子漢大丈夫生來就該建功立業!我早就洞悉天下紛亂的弊端,高公打出旗號肯定能夠成事。隻要暫時不去攻打城池,先找機會出來搶劫,足夠生活、積蓄,拉起人馬以後,等待時局動蕩,必然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高士達同一眾親信聽罷,大喜。於是假借給劉遠和女兒高濤濤舉辦婚禮之事,召集四周人手,殺牛立誓,三天之內聚眾千人。拉開了造反的序幕。
如今已是大業十一年,轉眼五年過去了,劉遠如今依然十九,這五年來他隨著隊伍經曆了場場廝殺,心腸早已磨礪的硬如鐵石。
這五年來劉遠見證了高家義軍的發展,從開始的千餘人馬如今已經擁兵上萬,雖然大部分還是普通民壯。他的內心一直很不安,因為據他腦海中有限的曆史常識也知道隋末大亂之後取得天下的是李家建立的李唐,更有威震青史的一代大帝李世民!
至於高士達?壓根沒有聽說過!可惜劉遠卻是不得不跟隨高家義軍造反。
因為根據大隋吸收的北齊律法而言,劉家父子可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北齊律規定十種犯罪不可赦免,分別是:“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惡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義,十曰內亂。”返逆即造反,乃是謀反大逆之最屬於罪不可赦的第一類,要誅滅九族的。所以劉遠才覺得這一世的老爹坑兒子,讓他不得不走上了對抗朝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