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斷定,《世》是一部別開生麵的成功之作。村上本人也頗為躊躇滿誌。他說到了這一階段,自己也漸漸知曉自己所做的事與眾不同。寫完《尋羊冒險記》之後一直想來個正麵突破,而《世》是“正麵突破的第一步”。
說別開生麵也好“正麵突破”也好,其最為顯而易見的表現,是大膽而嚴謹的雙線平行結構(parallel world)。雖然類似結構或手法在《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和《尋羊冒險記》中就已使用過,但兩條線畢竟有主次隱顯之別,而《世》則完全並駕齊驅,恰如兩條鋼軌平行伸展開去。當時日本國內的編輯要求村上壓縮為“世界盡頭”,美國的編輯要求壓縮為“冷酷仙境”。而村上都拒絕了,堅決認為應該叫這個或許冗長、荒謬的名字。他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演講時講到這一點:
之所以用這個“雙重”標題,是因為小說包含兩個不同的故事,一個叫“冷酷仙境”,另一個叫“世界盡頭”,交互以間錯的章節平行展開。最後,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相互重合、合二為一。這種敘述技巧一般用於神秘故事或科幻小說。像肯·弗萊特(Ken Follett)就經常援用類似手法。我想將這一手法用於一部大型的長篇小說……
寫這部小說的過程對我而言像是某種遊戲,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連我自己也沒概括這兩個故事將如何融為一體。那種經曆真是刺激,同時也讓我筋疲力盡。我明白自己會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去做類似的嚐試了。
《傾聽村上春樹:村上春樹的藝術世界》
[美]傑·魯賓著,馮濤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版
原書名為Haruki Murakami and the Music Of Words
在日文原作裏邊,雖然“冷酷仙境”(Hard-boiled Wonderland)和“世界盡頭”用的都是第一人稱,但前者為較正式場合用的“watashi”(わたし),後者則為一般場合用的“boku”(ぼく),所以在原作中隻看人稱即可區別前者與後者。而譯成中文,就都成了“我”。或者後者譯為“俺”也未嚐不可,卻又覺得方言味兒太濃,隻好放棄。英譯本似乎也有同樣問題,即都成了“I”。另外,原作為世界盡頭那個小鎮畫了一張地圖,狀如大腦,在漆黑的底色上用白線勾勒出城牆、運河、樹林、濕地、田野、街道,以及鍾塔、圖書館、舊兵營、人家等建築物,城牆外是山嶺、蘋果林和獨角獸的棲居地。村上說地圖是他寫作當中畫的,以便牢牢記住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這個特殊的小鎮。
“冷酷仙境”和“世界盡頭”最大的區別在於,前者明顯是以東京為舞台的高科技現代大都會,後者則是以獨角獸為主體的不無中世紀風情的小天地。作為特點,前者是存在的或現實的,後者是不存在的或非現實的。有趣的是,在村上筆下,存在的現實的東西似乎是不存在的非現實的——讀者很難從中想象出東京是怎樣一座城市,完全沒有具象、沒有質感、沒有生機;而不存在的非現實的反而成了存在的、現實的東西,可觀可聞,可感可觸,甚至有專門的地圖,描寫也細致入微,有很強的臨場感,充分顯示了村上“無中生有”的寫作本領。小說出版不久,他在一次接受采訪時說:“詳細描寫不存在之物的細部,那種快樂是無可替代的……比較說來,那是一種寧靜的快樂——不存在之物的存在感從自己身體滲出的快樂,就像是‘同未知的邂逅’。”存在的不存在感,不存在的存在感,這一特色在他此後的創作中也屢屢出現,甚至貫徹始終。就其本質而言,不妨說是他的一種生命體驗和人生態度。換個角度看,“冷酷仙境”中的我(わたし)和“世界盡頭”中的我(ぼく)“感覺上是我自身存在中的存在與不存在,二者平行存在。那也可以說是意識和無意識,或者理解為現實性存在與內在性存在”。一句話,乃是同一人的虛實兩麵。
可以斷定,《世》是一部別開生麵的成功之作。村上本人也頗為躊躇滿誌。他說到了這一階段,自己也漸漸知曉自己所做的事與眾不同。寫完《尋羊冒險記》之後一直想來個正麵突破,而《世》是“正麵突破的第一步”。
說別開生麵也好“正麵突破”也好,其最為顯而易見的表現,是大膽而嚴謹的雙線平行結構(parallel world)。雖然類似結構或手法在《且聽風吟》《1973年的彈子球》和《尋羊冒險記》中就已使用過,但兩條線畢竟有主次隱顯之別,而《世》則完全並駕齊驅,恰如兩條鋼軌平行伸展開去。當時日本國內的編輯要求村上壓縮為“世界盡頭”,美國的編輯要求壓縮為“冷酷仙境”。而村上都拒絕了,堅決認為應該叫這個或許冗長、荒謬的名字。他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演講時講到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