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千載悟道(2 / 3)

他喜歡那樣的日子,一步一步的走,一處一處的看,似乎這世上沒有煩惱之物,若是有,拔劍便是。

可日子一天天過去,那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終於如願登臨了仙境,他變得更強,卻也變得蒼老。他的身形開始佝僂,他的兩鬢生出了白霜。他不再帶著他縱橫天下,而是終日待在那離山之上,長籲短歎,飲酒消愁。

說實話,男孩並不喜歡那樣的日子。

所以他經常飛身落入他的身前,張開手遞出自己,說:“呐,咱們再去天下走一走。”

老人卻搖了搖頭,摸著他的腦袋說:“走不動啦。”

然後老人放下了一切,在與那位接走他的老人聊過一場之後,便自身來到了劍靈。

劍陵孤苦,但男孩並不覺得有什麼,隻要他在身邊,對於劍靈來說便是足夠的。可老人並未有因此而快樂起來,他經常獨自坐在劍陵外,望著北方。那裏有他的宗門,有他的故國,也有許許多多與他一般的人。

男孩很疑惑,既然不快樂為什麼還要待在劍靈。他記得很清楚,當老人還是少年時,曾與他說過,人這一輩子,短短數十載,要過就要過得逍遙快活,什麼天下蒼生,什麼宗門傳承都是他娘的狗屁,我這一生有劍有酒便足以,誰去管那身後萬裏江濤!

可為什麼老人年少說過的話在這時就全都忘諸腦後了呢?

他不僅忘了他的逍遙快活,最後還為了劍陵死在了這裏,那時的他蒼老不像話,狼狽得也不像話,男孩再也從他的身上找不到當年那少年的影子。

他很困惑,他問遍了劍陵中所有的劍,卻沒有一把能給他答案。

所以他便化作了老人的模樣,以他身份活了下來,他見識了一代又一代劍陵的傳人,他教他們修劍,帶他們守著劍陵。一代又一代,來劍陵的人大抵都不快活,但又都致死都將護衛劍陵四個字寫在了心中。他看著他們從少年變作中年,從中年變作老翁,他看著他們來,也送著他們死。

他困惑著他們的堅持,也不解著他們的執著。

人究竟是什麼,這樣的問題一直困擾了他千年的光景,直到這一刻,死亡終於來到了他的身上,他反倒有所明悟。

那把劍的劍身上裂紋密布,千年來他化身銅錢所見所想也在那一刻湧入了王陽明的腦海。

世人的離愁,世人的淒苦都在那時紛自踏來。

人,真的是很愚蠢的東西,他們明知道要死,卻依然要努力的活;他明明知曉相聚的最後都會化作生離或者死別,可還要奮不顧身的相見...

但或許可以努力的活,又可以坦然的死,這樣的一生方才可以算真正的活過。

王陽明忽的頓悟到了什麼,他明白了那個老人的一生,也明白了人究竟是什麼。

“真是美好的世界啊。”他喃喃言道,忽然覺得這千年的守護並不再如想象中那般難熬,能保護著這樣的世界,其實對他來說是一件幸事。至少在最後他想明白了那個問題,一種說不清的舒適之感蔓延上他的軀體,他猶如被人醍醐灌頂一般渾身充盈著溫軟之感。

人言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想著這句話,忽的笑了起來。

而那時他倒飛出去的身子在那時轟然落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死了?”身高九尺開外的阿蠻看著那倒地不起的老人有些不悅的搖了搖頭,似乎還未盡興。

但很快他便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正閉目盤膝,周身劍意縈繞的徐寒與蒙梁。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嘴唇,獰笑言道:“該你們了。”

說罷這話,他邁出了步子,他身旁所餘三萬的紫色怪物也在那時在那幹瘦修士的驅使下浩浩蕩蕩的湧向徐寒等人所在之地。

玄兒苟起了身子,身上黝黑的毛發如利針一般豎起;嗷嗚一聲長嘯,身形再次變得巨大,嘴裏不住傳出一聲聲低吼;秦可卿也在那時攔在了徐寒與蒙梁的跟前,她的衣衫飄動,某種黑芒湧現,殺機淩冽。

但它們雖然擺開了架勢,也顯露出了足夠的決心,可阿蠻顯然並不將他們放在眼裏,他在那時伸出了手獰笑的就要去向擋在隊伍前方的秦可卿。

他可以將這女人好好擰起,看著她在他的手中艱難的掙紮,漸漸的失去氣息,最後死去。

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因此他的眉宇間在那時湧動起一股狂熱之色。

但下一刻,這抹狂熱之色卻忽的凝固在了那時。

一道金色的劍芒閃過,以快得驚人的速度閃過,然後他伸出的那隻手臂便順著那白光閃過之處浮出了一道血痕,那血痕蔓延,纏繞著他的手臂

再然後,伴隨著一聲輕響,他的手臂以一個極為平整的切口從他的肩膀處脫落。

阿蠻愣住了,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肩膀,又看了看那落地上的手臂,再然後他轉過頭,依然有些發愣的看向不遠處。

那裏站著方才那道劍芒的主人——一位老者,衣衫皆白,發絲一絲不苟,眉間雙眸神光閃耀如星辰,他的手裏提著一把長劍,劍身金光閃徹,如豔陽奪目。

他是王陽明!

阿蠻愣在了原地,他不明白方才那神情狼狽,衣衫襤褸的老人為何忽然有了精氣,他渾身上下好似根本未有經曆過方才那場大戰一般,完好如初,像是被精心打理過,即將去參加一場盛大的儀式一般。他那把本應破碎不堪的劍同樣在此刻變得光滑無暇,絲毫尋不到半點破損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