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一愣,他自然也在這時意識到了這一點。一個乞丐,拿什麼去救別人?平生第一次,他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某種不滿。
“拿去,這女娃子,我要了。”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線忽的響了起來。
這變化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徐寒與老乞丐循聲望去,卻見一位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那婦人與男子之間,手中提著一道重重的錢袋,遞於到了婦人的跟前。
“這...”婦人一愣,下意識的接過了錢袋,在手中微微掂量——分量很足,起碼二十兩。
“你!”生意被人攪黃的男子自然不滿,他轉頭看向那老者就要說些什麼,但話方才出口,便發現老者的身後跟著兩個極為健壯,腰間還挎著長刀的壯漢。
顯然,這老者並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收回到了嘴邊的話,狠狠的看了老者一眼,然後便悻悻離去。
婦人收了錢財,亦是眉開眼笑,“可卿啊,以後可要好生孝順大人,別怪娘狠心啊!是這世道不給人活路啊!”說完這話,婦人又朝著老者千恩萬謝,這才轉身離開。
“走吧,那老人看起來是個富貴人,跟著他,至少不會遭罪。”老乞丐在那時說道。
徐寒這才回過了神來,他又深深的看了那低頭的女孩與慈眉善目的老者一眼,最後卻還是沉默著跟上了老乞丐的步伐。
......
徐寒與那老乞丐的家,並不能算作家。
隻是城郊的一座破廟,何時修建,說不真切,但已荒廢有些年歲。
遮不了風雨,也避不了寒意,隻是比起風餐露宿卻要好上幾分。上雲城中的乞丐,曾經大多數都棲身於此,隻是隨著光景一年不如一年,那些乞丐們有的離開上雲城,有的卻永遠留在了這座青州邊境的小鎮。如今的破廟,便隻餘下了徐寒二人。
回到這破廟,老乞丐便翻出他藏在茅草下的發了黴的棉被裹在身子,又尋了一處還不算潮濕的所在,便躺了下來。抵禦嚴寒與饑餓最好的辦法,自然便是睡上一覺。
徐寒也明白這個道理,他用茅草蓋在身上,躺倒了老乞丐的身側,但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腦海中總是不斷浮現著方才那男人與婦人討價還價,賣掉自己子女的場景。女孩那張惶惶不安的臉,如同流光一般,在他腦海中不停的閃現。
他終於壓不住心底那說不出的苦悶,轉過了身子,看向已經快要睡著了的老乞丐。
“老爹。”他喚了一聲。
“嗯?”半醒半睡中的老乞丐,回應道。
“方才...”徐寒出聲便要問些什麼。
“災年大旱,賣兒賣女的事尋常得很,女娃子的命薄一些,賣了自家寬裕,那女娃子被人買走,不管以後做了什麼營生,但至少現在不至於餓死,而家裏人有了賣女娃子的錢,節約些或許可以熬過這寒冬,等到明年開春,年景好了,再生一個也就行了。總歸好過一家人聚在一起,等死來得強。。”老乞丐一手將徐寒拉扯大,哪能不了解他的心思,還不待徐寒發問,便出言說道。
“命薄?”徐寒的眉頭皺起,他自然知道老乞丐說得並沒有錯,但他說不出為什麼,就是覺得不滿,更是不解什麼才是所謂的命薄?
“命薄就是命不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有些人生來就在富貴人家,錦衣玉食,那是他們的命。做乞丐,食不果腹,是我的命。你被我撿到,跟著我做了乞丐,這也是你的命。”老乞丐緩緩說著,聲音卻越來越小。
徐寒還沒有完全消化掉老乞丐這一番話,見他忽然沒了聲音,便抬頭看去,卻見老乞丐已然是睡了過去。
老乞丐的年紀畢竟大了,兩日顆粒未進,精神頭自然不好。
徐寒見狀,倒也不忍心再追問,隻是自己苦著眉頭,想著老乞丐的那番話,難以入眠。
......
老乞丐昨夜閉上了眼睛,便再也沒有醒來。
他終究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他的死,來得很突然。
突然到徐寒對此沒有半分的準備。
外麵的風雪越下越大,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
徐寒在老乞丐的屍體旁坐了整整一個時辰,然後,他才緩緩站起了身子。
他沉默著用那床陪了老乞丐數年光景的棉被將老乞丐的身子裹好,然後又在茅草堆中找到一根麻繩,將那棉被困實。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繩子的一端放在自己的肩膀,弓起了身子,就這樣迎著漫天的風雪,拉著老乞丐的屍首,走出了破廟。
徐寒今年才十二歲,常年的行乞生活,讓他的身材看上去比起同齡人要瘦小許多。加之幾日未有進食,拖行老乞丐的屍體,這對於徐寒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