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金重胤,乃餘海金氏第十代子孫,今年十九歲了。
我成長於鄉野,腦子不怎麼靈光,對外界的感覺也很遲鈍。三叔總會在酒後豪邁地跟我講——放眼大虞國,無人不知“餘海金氏”。餘海金氏以弓箭聞名天下,“手握殘月弓,袖藏梅花箭。七日盡風流,挽弓末卷藏”,說的便是我們金家四樣至高無上的寶貝。民間流傳道,若在戰亂時,隻要奪金家寶貝其中一樣,便可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這些話聽得我熱血沸騰,我便不甘於這鄉野少年的身份——我要拿一樣寶貝,去江湖行俠仗義,去盡我金氏子孫的責任!然而我爹告訴我,什麼寶貝能那麼神奇?說到底金家人才是最厲害的寶貝。外人爭那幾樣東西,無非是想爭奪金家人罷了。不信你把梅花箭給隻癩蛤蟆,看它能不能當上一流刺客?
我被爹說得無言以對,隻好又練起了弓箭,爭取不當癩蛤蟆。在戰時叱吒風雲的金家人,如今居住在琵瑟山南段的白楊穀,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那幾樣寶貝,都由我三叔金世榮保管。可是沒有我爹的命令,我三叔絕對不敢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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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琵瑟山又迎來了一輪好精致。山中林木眾多,從上往下被染成了好幾個顏色。前天下了場秋雨,薄暮時分雨停了,從西邊隱約透出一抹夕陽的顏色來,照著山間層層縹緲的霧嵐,為這層林盡染的山間增添了幾分蒼翠,琵瑟山當真美如人間仙境。
如果我哥還在家,他一定會吟誦出很多名句來;可我一句也記不住,隻覺得好看,隻覺得自己像修仙的神仙。
雖然景色很美,可我心情不怎麼好——我爹又病了,這次比以往病得更厲害。我得想辦法,去天山給他找雪蟾來。
我娘常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她不喜歡季節更替,因為每當一換季,我爹的病情又要發作一次。我娘更不喜歡冬天,冬天太冷了,我爹常常病得下不了床,她很心疼我爹。
這些年以來,我娘不僅照顧我們家三個孩子,還時時操心我爹的病情。我爹一直覺得對不起她,常常說,若他死在寧安元年,她就不會受這麼多苦了。
每當此時,我娘總會捂住他的嘴,溫柔地跟他說,謝謝你能活下來,隻有你在,咱們這個家才算完整。
爹聽罷,會同樣溫柔地說,因為有你,我才能活下來。
我,我哥,望月姐,就是在他倆長年累月肆無忌憚地秀恩愛中成長起來的。我家很奇怪,三個孩子三個姓,我跟哥哥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是我哥跟我爹姓梁,我跟三叔姓金。我爹跟三叔也是同兄弟,他倆的姓都不一樣。
依我的智商,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是怎麼一回事。三叔跟我說,世人都知道我爹姓金,但他為了報答梁家的恩情,便始終堅持自己姓梁,並讓長子姓梁,讓梁家有了後人。本來爹也想讓我姓梁來著,但我爺爺臨終前讓我姓金,我爹無法違抗,我便成了金家人。
再說望月姐,在我出生後不久,娘將她抱了回來。小時候我們同吃同住,還常常一個被窩睡覺,我一直以為我們是親姐弟。在望月姐十六歲生日那天,爹娘將她的身世告訴了她。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望月姐的親生父親竟然是齊國的前太子,她本應該姓“尉遲”。
得知身世的望月姐在半夜跑了出去,可把我們大家都急壞了,爹更是急得吐血。第二天一早,望月姐回來了。她看起來很疲憊,眼神裏透著一股我從未見過的哀傷,但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依舊平靜地練琴、習武。她說此生就叫“金望月”,若她母親泉下有知,應該會為她的選擇感到開心。
看來我父母和望月姐的親生父母頗有一些恩怨,還有梁家對我爹都有那些恩情,這些都是我無法理解的。我決定去看看雪梨大大寫的《刺客殘月》,說不定會看出什麼端倪。
雖然我父母結交的都是些牛逼哄哄的大人物,但我的確隻是一個鄉野少年。在餘海鎮附近的白楊穀中,爹娘建了一個“挽弓山莊”,小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後來跟著三叔去江湖轉了幾趟,才發現我家的莊園簡直美得無與倫比,畢竟我家的石牆裏都種著各色的花朵。我家每一座房子都是用原木搭建的,雖然沒有釘子和泥巴,卻比任何房子都堅固。地板都是竹子鋪成的,光滑細膩,小時候我們三個經常赤著腳跑來跑去,累了就躺在地板上睡覺,甚至都不用睡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