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癱坐在地,淚水不停地流。所有的一切她都曾預料,她想要遠遠避開,可這姓氏卻將一副枷鎖拴在她的腳上,無法掙脫。總有一日,命運會順著鐵鏈找到她,給她沉重的一擊。都道是時間可以撫平創傷,可今時今日看來,那痛苦半分未減,甚至更深三分。
岱欽不忍心看阿珠痛苦,垂下劍來,拍著阿珠的肩膀安慰她。
“岱欽。”阿珠靠在岱欽肩頭,聲聲泣訴,“也許我們是最自私的人。”
“不,隻是造化弄人。”岱欽摸著她的頭,安慰道。
“我的父王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是先皇最為倚重的人。”阿珠抹一抹眼淚,繼續道,“他二十歲的時候就受命治理大江洪水,三年間疏通千裏河道,從此江南江北良田萬頃,再無水患。二十五歲的時候,他一人出使滇國,滇王望風而降,從此滇地成為王土。三十歲的時候,他就升了首輔,成了群臣之首。”
“我知道,他是大周股肱,是天下臣子的榜樣。”
“趙王,那本是父王一手拚下的榮耀,是父王二十年兢兢的褒獎。可是,可是一朝之間,咱們就把它全毀了。”想到這些,阿珠更覺內疚,“我的親人們本可以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因為我們,他們不得不顛沛流離。他們一定會恨我吧。”
“不,不。你過的好,他們也會開心的。”岱欽摟住阿珠,不讓她再多言語。可回憶的缺口一打開邊如洪水泄堤,又有什麼能阻止這洶湧的情緒。
“也許吧,可我們終究對不起他們。還有我最親近的姐妹——元鈺,咱們逃走後,隻有她……”阿珠似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她張大嘴巴,驚恐地看著徐市,“你……你,元鈺……”
年少的公主是皇帝手裏的明珠,也是皇兄手裏的寶貝。但她總覺得沉悶,年輕的人總是向往外麵的世界。她最好的姐妹不常入宮,但是每次都跟她講起宮外的生活,那是一個斑斕的世界,是被宮牆阻隔的美好。終於有一天,她鼓起勇氣,要去探尋外麵的世界。
宮城禁衛成千上萬,想要悄無聲息地逃出去像是天方夜譚一般。逃過了不知多少關卡,她終究還是被少年將軍拿住了。將軍英氣勃發,深邃的眼睛有著獨特的魔力,隻一個對眼,公主知道他會在她生命裏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記。
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少年將軍終於同意她出宮,但歸來的期限便是午時之前,那是他值守的最後時間。公主玩得盡興,卻不敢忘了約定,提前一刻便趕回了宮中。後來公主總趁著他值守的時候溜出宮門,每次回來的時候也總是給他帶一些糕點。那些東西又甜又膩,將軍不喜歡,但是不敢不收。後來他才知道那是人生中最甜蜜的時光。
嬌美的公主天真又可愛,年輕的將軍英勇又帥氣,沒用多久他們便互生情意。隻是身份懸殊,誰也不敢戳破這層。
終於,少年還是表明了心意,那是他遠離禁城,去北疆曆練的前一天。他說要積累軍功,然後再去求皇上賜婚。公主也沒多說,隻是要他保重。兩個人都知道,朝夕相伴的日子沒有永遠,血與火中是唯一的機會,卻依舊遙遠,甚至不可及。
從他走後,公主就再也不曾出宮,她隻是待在宮裏,靜靜等待著消息。隻有她最要好的姐妹來的時候,她才能露出一絲笑容。她願意與姐妹分享與少年將軍的所有故事,直到沒什麼可以分享的了。
阿珠不曾見過他,但是她能從元鈺的描述中猜出他的樣子,年輕的人生得完美,至少臉上還沒有滄桑的痕跡。
“你終於還是想起了我。”徐市臉色慘淡道。
“是啊,隻有元鈺這樣最親近的姐妹,才能把我們的事情透露出去。”阿珠恍然。元鈺肯把徐市的一切告訴自己,也會把自己的事情講給徐市,這不是對友情的褻瀆,而是基於彼此的信任。現在,通過元鈺聯係起來的關係又從塵土中被刨出,重新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