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靈(1 / 2)

陽光刺眼,照的大地一片白亮。

二舅姥爺背對著我,坐在廣場中央。

“二舅姥爺!”我打著招呼跑過去,蹲他麵前。

他沒有回應我,出神的看著我身後的某個方向。

我扭頭看後麵,眼前是空蕩蕩的操場。

空中的雲多了起來,遮得太陽忽明忽暗。一陣風卷起破紙片,飛到了半空中。

“咯咯咯……”這個詭異的笑聲從我腦後傳來,仿佛我一轉頭就能和他麵對麵的貼上。

我瞪大眼睛,用眼睛的餘光瞟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隻看到一個慘白慘白的不帶一絲血色的下巴,一點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一滴汗從我額頭順著鼻尖滴了下來。我不知道我保持這個半蹲姿勢多長時間了,小腿開始抖個不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睜開眼,看到大廳正中間擺著二舅姥爺的黑白照片,黑紗紮花從相框兩側垂下來。

照片下方,一個大大的“奠”字,我鼻頭又一酸,二舅姥爺無兒無女,從小我和他最親,隻是上班後去看他的時間越來越少。

聽護工說,就在兩天前二舅姥爺把自己喜歡的書,字畫和一些衣服燒了。我想,他從那時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快到盡頭了吧。

旁邊的油燈晃了晃,想著大人們提醒的這燈不能滅,我拿鑷子把燈芯往外挑了挑。

像之前一樣,續香燭、磕頭、燒紙。我盯著盆裏麵的火焰發呆,不知怎麼,想起姥姥講的故事。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她小時候她和她姐姐,也就是我的四姥姥,在街上玩。老宅子的街,就是那種窄窄的長滿青苔的青石板路。她就看到兩個人,一個穿著白衣服,一個穿著黑衣服,都帶著高高的帽子,光那帽子就得一人高。他倆走路姿勢也怪,齊刷刷的邁著大步子,擦著我姥姥的肩膀,肩並肩的‘走’進了一條小巷子。那倆人走過去的時候一點聲都沒有,碰到她身上,就是鑽心的涼--姥姥這麼形容。她又接著講,那小巷子俗稱“一人巷”,就是窄的隻能一個人通過,倆人錯身都走不過去。她膽子大,想要追上去看個究竟,被四姥姥拉住,連拉帶拽的拖回家,卻發現那倆人站在自己家大門前,回頭看了她倆一眼,咻得消失不見了。後來沒幾天,太姥爺就去世了。

姥姥總是用異常詭異的聲音,低聲在我耳邊說,那兩張臉,分明就是小紙人的模樣,紅紅的臉蛋,小小的嘴。有一個小紙人的臉破了一塊,風吹過的時候,還嘶啦嘶啦的翻起來--說這個的時候,她還用手指刮刮我的臉,把我嚇得哇哇大叫,她才心滿意足地搖著扇子離開。

她故事裏的這個老宅子,就是我現在呆的這個地方,二舅姥爺繼承了這棟宅子,而如今,我又成了這宅子的主人。

最近古鎮旅遊項目整改拆遷,估計這個老宅子,也快壽終正寢了吧。

想到這裏,我非但沒有即將拿到巨額賠償金的歡欣雀躍,居然還有點惘然若失……

院子裏有一棵年紀很大的鳳凰樹,風一吹,掉了滿地的花,像血滴下來一樣。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姥姥故事裏的黑白無常沒有走,一直住在這裏。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院子裏風嘩啦嘩啦的吹著,樹枝搖曳,陽光透過樹枝照的地上斑駁。仔細聽,那哪是風聲,分明是樹喊著我的名字,“陽子……陽子……陽子……。”

突然,燒紙的盆動了一下。

是我睡迷糊了嗎?我揉揉眼睛,死死盯住那盆。

不一會兒,這盆又動了一下。

瞬時間,我覺得我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時,這盆居然朝著我移動過來,一頓一頓的,不緊不慢,按照固定的節奏,發出“刺啦刺啦”的摩擦聲。

我跪在那裏,想站起來卻怎麼也動不了,四肢像被凍僵一樣沒了感覺。

眼看著那盆移到了我麵前,停了下來。

四周一片寂靜,我隻聽到心跳“撲通撲通”快速地跳著。

那盆開始猛烈的震動,打的地麵“當啷”作響,像要被打翻一樣。難道是二舅姥爺不滿意給他燒的這些紙錢嗎?難道,買到假幣了?

片刻,一隻甲殼蟲從盆底爬了出來。

我鬆了口氣,才發現背後已經完全濕透了。說好了來倆哥們陪我一起守靈,怎麼到現在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呢……

“叮……”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蓋茂。

蓋茂,壯漢一個,愛好擼串,我們都叫他串哥。畢業後考上了公務員,分到社區服務站--俗稱居委會,上得了樹捉貓,下得了溝救狗,左手扶得起大爺大媽,右腳跳得了廣場舞,贏得了片區廣大中老年人的喜愛。

“陽子,節哀啊!不過,你給我和房總發的這狗屁定位啊!你這老宅子到底在哪啊?”接通電話,蓋茂劈頭蓋臉一頓埋怨。

房總,大名呂恒誌,純正的富二代。他家到底富到什麼程度,不吹牛的歸結成一句話,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套房。前幾年他靠收租混日子,去年開了家旅遊公司,立誌要做一個有上進心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