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夏天這麼得熱。
周末的公交車上總是塞滿了人,上上下下來來往往,我把玫瑰花護在懷裏,生怕左右的人擠壞她們。
醫院的走廊永遠是最安靜的地方,病房裏一直都是單調的顏色,她喜歡這樣鮮豔的顏色,希望看到這些花她會開心一些。
把花插在瓶裏放在她的床頭,她又睡著了,總是這樣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瘦弱的身軀呼吸微弱,我真害怕有一天她會這麼一睡就醒不過來。
右手無名指上那玫戒指好像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可能,她的手指一直都很細,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我坐在樓下的長椅上,樹木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長椅的另一邊是一對年老的夫妻,我吃著冰糕看著從她床頭拿來的《追風箏的人》。
“為什麼不在屋子坐,屋子裏還能涼快一些。”她走下來用手遮住要落在我麵前的陽光。
“屋子裏太熱了,你又不喜歡吹空調。”我合上書,她坐在了我的身邊。
“今天來沒有騎你的小摩托?”她打量著我今天的穿著明知故問。
“沒有。”
“那真是可惜了,還想你載我去兜風。”
“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睡了多久?”我問她。
“兩個小時吧,總是這樣說睡著就睡著了。”她看著草叢上玩耍的孩子,眯著眼睛。
“買花幹嘛?”她問我。
“來的路上在路邊,我看那個花開的鮮豔,紅色有是你最喜歡的顏色,我想你會喜歡。畢竟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花吧!我記得小時候每次我爸送我媽花的時候,她總是會哼一整天的歌。”
“是啊,你媽就喜歡這種浪漫的東西。”她笑了笑。
“你不喜歡嗎?對呀!你也不是一般的女人。”
“應該是喜歡的吧。我第一次收到的也是玫瑰花,一支,在我十三歲的時候。”
她是我的小姨,安晚。
我人生第一次寫字寫的就是她的名字,我問她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外婆說是因為懷小姨的時候年齡已經很大了,生小姨的時候也在晚上,所以就取了“晚”字。
我小姨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在她十歲那年我出生了,我的名字就是她起的,她說我媽媽的名字是“安言”,而我爸又姓“程”所以給我取名“程諾”,喻意是我的存在就是我爸給我媽一輩子都愛她的承諾。
我好像自打出生就被扔到了外婆家,隻有逢年過節才能看見我爸媽,他們總會帶我去爺爺奶奶家過節,他們住的房子高高的卻不如外婆家的寬敞,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不喜歡我,喜歡程鑫和程毅要比我多得多。
每次再回外婆家我都會不開心很長一段時間,小姨和我說因為我是姐姐,要讓著兩個弟弟,做女孩子的也要大氣不能和男孩子斤斤計較。
小姨從小手就很巧,一根花繩都能在她手裏變好幾個花樣,我的頭發每天都被她編成不一樣的花樣,在她不上學的時候她總會把她做的小玩意拿到集市上賣,賣來的錢就全都給我買吃的。
她很愛笑,一有點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她都會高興很長時間,但在我印象裏她卻不怎麼喜歡說話,現在其實也是這樣,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和我開兩句玩笑。
外婆從小就告訴我做人不能像我小姨那樣悶不吭聲,要做那種能言善辯的人出門才能不受欺負,她很喜歡看書而我一點也不喜歡,密密麻麻讓我看了就困,我想讓她陪我說話卻又無話可說,我隻能去抓雞攆狗,到頭來被狗反咬還得讓她給我擦屁股。
春末至秋初的傍晚她經常躺在房頂上看著天上的星星,翹著二郎腿,嘴裏還吊著一根狗尾草,我在她睡著的時候就會用狗尾草撓她的鼻子。
夏天最熱的時候,我和她躺在門口棗樹的躺椅下乘涼,有幾束光透過樹葉落在我的臉上刺的我睜不開眼睛,我枕著她的胳膊,她拿著芭蕉的葉子,一下一下地扇在頭頂,一動不動的時候還有幾隻蜻蜓落在我的鼻頭。
“小姨,那個棗子什麼時候可以吃?”我指著樹上的小果子問她。
“秋天吧,秋天哪棗熟了,你搖一搖它自己就掉下來了。”
“可我想上樹去摘!”
“你是猴子嗎?”
可我沒吃到那年棗樹上結的棗,我就去城裏上小學,再回外婆家的次數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