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武延彪濃眉一挑,拍案質問,“瓦剌乃天朝忠心的藩屬,你口出挑拔之詞,難道不怕本帥治罪?”
雲襄坦然迎上武延彪炯炯的目光,從容反問:“瓦剌真的忠心麼?”
武延彪發現在對方的目光中,並沒有一絲麵對位高權重者的自卑和畏縮,這令他有些驚訝,同時也讓他意識到這貌似柔弱的書生麵前,任何官威都不起作用,他隻得收起官樣話,坦然道:“不錯!瓦剌雖與咱們簽有和約,但並不是咱們真正的藩屬,不過你妄言他們將在一個月內進犯大同,有什麼根據?”
雲襄答道:“武帥駐守邊關,想必對瓦剌大軍的異動已有覺察,當知我所言絕非憑空揣測,並且這一月之期隻會提前不會拖後,時間緊迫,武帥當立刻著手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現在不是深究我的消息來源的時候。”
雲襄身後的李寒光也幫腔道:“是啊!武帥,就算你信不過雲公子,也該相信俞將軍。雲公子在江湖上交遊廣闊,事先得到瓦剌眾人進犯的消息也不奇怪。”
武延彪淡淡一笑:“鎮西軍駐守大同多年,如何抵禦瓦剌人,難道還要外人來教不成?”抬手阻止雲襄的分辯,他又道,“雲公子似乎對盡收眼底記官一職並不滿意,可藍天你並非朝廷命官,本帥也不能罔顧國法讓你領兵。正好鎮西軍有一支剛招募的新軍在訓練,雲公子與兩們將軍暫時去那裏委屈一下。俞家軍練兵之法天下馳名,趙、李兩位將軍是俞家軍幹將,當可助我早日練成精兵。至於雲公子,就作為新年軍營監察官吧,替我監察整個新軍的訓練情況,如何??”
監察官是個可大可小的閑職,雖比書記官地位高一點,卻也沒什麼實權,更不能指揮調度軍隊。趙文虎見武延彪大敵當前卻大材小用,正待為雲襄力爭,卻被雲襄抬手阻止。就見他對武延彪拱手一拜:“多謝武帥重用,雲襄與趙、李兩位將軍,這就去新軍報到。”
三人退出房門,趙文虎便忍不住質問道:“武延彪有眼無珠,如此輕視公子,公子為何不據理力爭,反而答應他做什麼監察官?”
“是!”李寒光也連聲抱怨,“想當初公子第一次見到俞將軍,胸中似有百萬雄兵,三言兩語便激得俞將軍與你打賭,演習場上稍顯身手,更是令俞將軍心服口服,將剿倭營指揮權拱手相讓。這次為何不在武帥麵前也露上一手,讓他對你另眼相看?”
雲襄搖頭道:“當初我為了讓俞將軍許我兵權,事先可是下足了工夫。我對俞將軍的脾氣、愛好、秉性以及俞家軍的情況皆調查得清清楚楚,才能一步步照計劃達成自己的目的。這世上像俞將軍這樣襟懷寬廣、大公無私的將領畢竟少之又少。咱們這次來得匆忙,對武帥的性格、為人幾乎一無所知,若想靠炫技耀能引人注目,恐怕結果隻能適得其反。”
三人隻顧沿著長廊邊走邊說話,卻沒有留意到迎麵走過來的一個年輕將領臉上已然變色。待三人走近,才發現那將領在長廊中央,虎視三人冷冷問道:“三位眼生得的很,不知是哪位將軍的部下?”
趙文虎見對方服飾跟自己一樣,也是個千戶,卻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質問自己,便沒好氣地道:“你管不著!”
那將領麵色一沉,冷冷道:“你們屬雞屬狗,在下原本管不著,不過三位既然在背後非議武帥,在下身為虎賁營統領,自然是要問上一問。”
趙文虎沒想到這年輕的千戶竟是武延彪親衛虎賁營的統領,正好又聽到三人方才的隻言片語,難怪要小題大做了。不過他自忖三人並沒有說任何冒犯武延彪的話,便理直氣壯地反問道:“你說咱們非議武帥,不知是指哪一句?”
那將領一聲冷笑:“你說武帥有眼無珠,就憑這話,我就可以將你交軍法處治罪!”
趙文虎原本是個寡言穩重的儒將,但在得到俞重山提拔重用後,難免也滋長了一些驕氣,何況方才武延彪對雲襄的輕視,在他心目中也當得起“有眼無珠”的評價。見這將領在這等小事上糾纏不休,他不顧雲襄和李寒光的阻攔,哈哈笑道:“不錯,這在鎮西軍不知是什麼罪?該不是泄密罪吧,泄漏了鎮西軍最大的機密?”
“混蛋!”那將領一聲斥罵,左手把扣住趙文虎肩胛,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後扭,欲以小擒拿手將他拿下。誰知趙文虎一個反身擺拳,反手擊向他的太陽穴。那將領不得已放開趙文虎手腕,連退兩步躲過趙文虎凶狠的反擊。
不遠處幾個守衛見二人動手,不約而同圍了過來,那將領抬手阻止眾人幫忙,盯著趙文虎恨恨道:“大家退後,我若不親手將這目中無人的家夥拿下,就枉為虎賁營統領!”
眾兵卒依言後退,將趙文虎三人圍在中央。趙文虎見狀心中有些懊悔,沒想到剛到鎮西軍報到,就犯了眾怒得罪虎賁營,實在有些不智。自己受點懲處倒沒什麼,就可惜壞了雲公子大事。想到這他不禁對雲襄愧然道:“公子,末將連累你了。”
雲襄坦然一笑:“趙將軍言重了,換了是我,也不會束手就擒。”
得到雲襄的肯定,趙文虎信心倍增,甩掉肩上的披風,對那將領傲然道:“好!就讓我領教一下虎賁營統領的武藝!”
那將領一聲冷哼,揮拳便撲了上來,趙文虎見對方出拳凶狠,招招不離要害,不敢大意,連忙以小巧功夫應對。二人轉眼便鬥得數十招,一時間難分勝負。趙文虎越打越是佩服,看來對方這虎賁營統領的職,是靠本事坐上去的。
二人激鬥正酣,忽見一名副將由二門內疾奔而出,遠遠便在高呼:“住手!武帥有令,將鬥毆者拿下,帶到武帥麵前治罪!”
二人依言停手,趙文虎對那副將坦然道:“此事是我一已之責,與雲公子和李將軍無關。”
雲襄笑道:“此事因我而起,怎能說與我無關?”說完他轉向那副將,“在下願到武帥麵前領罪,請將軍帶路。”
幾個人被帶回內堂,武延彪十分意外,不由目視那年輕的虎賁營將領問道:“阿文,你不是在訓練新軍嗎?這怎麼回事?”聽到武延彪的稱呼,加上二人眉宇間那幾分相似的神韻,雲襄等人這才知道,這年輕的虎賁統領,竟然就是武延彪的公子,在西軍中頗有名望的武勝文。
“爹爹在上!”武勝文拜道,“昨日我送明珠離開後,回來時天色已晚,所以今日才來向爹爹複命。誰知方才剛好遇到這幾個人對爹爹出言不遜,所以孩兒忍不住……”
“這麼說來是你先動手了?”武延彪打斷了兒子的話。
“是。”武勝文坦然道。
武延彪一聲冷哼:“你身為虎賁營將領,可知對自己人動手該當何罪?”
武勝文一怔,在父親冷厲的目光下,無奈道:“輕則十軍棍,重剛降職甚至革職。”
武延彪望著兒子淡然道:“那你還不快去軍法處自領十軍棍?”
“可是他們在背後非議爹爹……”武勝文還想爭辯,卻被父親揮手打斷:“夠了!為將者寧肯讓屬下議於口,也決不能讓屬下罵於腹。隻要坐得正,行得直,還怕人議論?若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何以領兵?”
在父親冷厲的目光下,武勝文愧然垂下頭,躬身一拜:“爹爹教訓得是,孩兒知錯了。”說完轉身正欲去軍法處領罰,這時雲襄突然越眾而出,抬手阻攔道:“等等!”
武勝文恨恨地瞪著雲襄,眼裏滿是敵意。雲襄卻若無其事地淡然一笑,轉向武延彪道:“武帥,方才小武將軍和趙將軍不過是惺惺相惜,以武會友,算不得鬥毆。若因此就要處罰武將軍,是不是有點不妥?”
趙文虎也附和道:“是啊!方才末將是欣賞小武將軍的身手,才忍不住與之切磋,若隻處罰小武將軍而不處罰末將,末將會非常不安的。”
武延彪點點頭,對兒子道:“既然雲公子與趙將軍都為你求情,這十軍棍就暫且給你記下。還不快謝謝雲公子和趙將軍。”
武勝文悻悻地衝雲襄和趙文虎拱拱手,正待開口道歉,突聽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跟著就見一個滿頭大汗、氣喘如牛的年輕將領跌跌撞撞地疾奔而入,剛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武家父子連連叩頭,嘴裏直道:“屬下該死!小人該死!請武帥治罪!”
“武忠!”武勝文一眼就認出來人,急忙喝道,“我不是讓你護送明珠去北京麼?你怎麼獨自回來了?”
“大哥!小弟該死!”武忠滿臉自責,連連磕頭。在武家爺子追問下,他將明珠郡主和女兒在十裏坡被劫持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道,“小弟已問過那劫匪來曆,他自稱是千門公子。”
眾人一聽都麵色大變,齊齊將目光轉向了雲襄。隻有武勝文還不知雲襄的來曆,跺腳追問武忠:“她們沒留下什麼線索?”
武忠搖頭道:“小弟藥性消失後,帶人搜遍了十裏坡,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我隻好將弟兄們留在那裏繼續搜查,自己回來給大哥報信。”
“混帳!”武勝文一腳踢開武忠,轉身便走,武延彪忙喝道:“你要去哪裏?”
“十裏坡!”武勝文頭也不回地答道,“我要親自把明珠和嬌嬌找回來,將劫走她們的千門公子襄碎屍萬段!”
“站住!”武延拍案而起,“如今瓦剌已在長城外虎視眈眈,你豈能隨便離開?再說你去了又能起什麼作用?你要找公子襄,卻還不知公子襄就在你的麵前,真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