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點,老樸搬了椅子坐在電視前,專心看《新聞聯播》。他見侯大利對看新聞興趣不大,道:“你搬張椅子過來,坐在我身邊,一起看新聞。除了辦案以外,生活中還有很多事情,你需要關注。關注這些時事,了解社會發展的方方麵麵,也能從另一個方麵幫助破案。破案除了刑偵專業技術以外,還得懂社會。看《新聞聯播》,一時半會兒覺得沒用,實則告訴你這個社會正在發生什麼,將要發生什麼。”
侯大利道:“平時很少看,覺得都是套話。”
老樸指著侯大利,道:“說你聰明,實則是個大糊塗蛋。你認為是套話,那說明你修煉不夠,看不懂新聞中藏著的刀光劍影和雷霆風暴。你想成為神探,必須得深刻了解社會,否則就隻能算工匠,不能算是大師。”
菜肴陸續上桌,一素兩葷一湯,色香味俱全,老樸吃得津津有味,暫時停止討論《新聞聯播》。侯大利吃了幾口,問道:“樸老師,你一直沒有談對案子的看法。你是什麼想法?”
老樸沒有回答,突然“啊”了一聲,隻見純白T恤上落了一滴紅油,格外顯眼。他低頭看著胸前痕跡,道:“完了,這就是貪吃的代價。”他用餐巾紙擦了擦紅油,見無法擦掉,也就不管這團汙漬,繼續享受美味。
《新聞聯播》結束,山南衛視開始播放近期很火的《等待》節目,此節目兩周一期,主要內容是平凡老百姓這一輩子“等待之事”,節目組則盡量幫助其實現願望。
老樸終於滿足對美味的需求,放下筷子,道:“命案積案並非件件能破,我們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具體到此案,我認為唐案並非孤案,和黃案、吳案密切相關,黃衛案也與這幾個案子脫不了關係,這是我的基本觀點。這是一團亂麻,我們要找到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牛鼻子。”
“我非常讚同樸老師的想法,其實我也是這種想法,就是找不到證據,沒有發力之處。”
“找不到證據就得調整思路。殺人凶手是如何掌握黃衛動向的,如何掌握唐山林動向的,這兩個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另外,這一次你們采集血樣的量很大,動用了很多民警,能不能保證每份血樣都真實?”
侯大利考慮過這兩個問題,因而懷疑有內鬼。分管副局長劉戰剛要求順著黃大磊、吳開軍這條線查一查是否存在內鬼,要求暗查之事要絕對保密。在領導沒有發話時,侯大利並沒有對老樸提及此事,隻是回答了後一個問題:“全局動用了兩百多位民警采集血樣,有嚴格標準,我們隻能相信每份血樣都是真實可信的,不可能重新采集。”
老樸又道:“杜強是獨生子,他們那個年代獨生子有些罕見,是什麼原因?”
侯大利有些汗顏,道:“沒有查找這個原因。”
《等待》節目中正在播放一個母親對抱錯孩子的“等待”。這個母親發現兒子與自己和丈夫的相貌差異很大,悄悄做了親子鑒定,發現不是自己親生,懷疑當初同一個房間的產婦抱錯了孩子,多方尋找,卻一直沒有找到當初同房的產婦。節目最後,欄目組幫助找到了同房產婦,兩個孩子確實是抱錯了。雖然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兩家四個家長仍然哭得昏天暗地。
節目即將播完之時,侯大利想起老樸提出的諸多問題,突然跳將起來,指著電視畫麵,道:“我可能犯了一個錯,掉入了習慣思維陷阱。”
“什麼習慣思維?”
“樸老師很敏銳,發現了一個異常現象。杜家德這個年齡,農村家庭一般都有三四個小孩子,他們家隻有一個,確實很奇怪。由於杜強失蹤多年,沒法提取其血樣,我們是查杜強父母的DNA來與精斑DNA比對是否有親緣關係,結果查否。這個電視節目說明了一件事,杜強的父母不一定就是親生父母,如果不是親生父母,那麼肯定不能比對成功。”
“你這個腦洞很大啊,但是有道理,值得深挖。”
產生了這個想法以後,侯大利覺得黑沉沉的烏雲中似乎露出一絲光亮,道:“那我就按照這個毫無根據的思路進行調查。”
老樸揮了揮手,道:“死馬當成活馬醫,大膽去查,反正沒有任何損失。”
揮手之後,他低頭看著胸前純白T恤上的紅油,痛惜地道:“這可是今年新款啊,吃一頓飯就廢掉,太可惜。但是,若是你能找到杜強不是杜強父母親生的證據,這件新款毀掉也值得。”
早晨,朱林剛上班,遇到了在院子裏和旺財玩耍的侯大利和老樸。他聽了侯大利的想法,覺得匪夷所思,道:“大利,這種思路你也想得出來?”
侯大利用了老樸昨晚說過的話,道:“死馬當成活馬醫,若是被我們蒙對了,以前所有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我這就跑一趟梅山,做詳細調查。”
老樸笑道:“還是老辦法,從社會關係入手,若真是抱養的小孩,親戚朋友應該知道。”
朱林很尊重省廳刑偵專家的意見,見老樸也支持這個想法,道:“不用親自去跑一趟,這事讓老馬調查最有效。老馬是以前梅山的公安人員,熟悉當地情況,現在退休了,對公安業務仍然很熱愛。”
老馬接到朱支隊電話以後,不到半小時就趕了過來。
老樸在省廳工作,麵對省廳領導們都以平常心對之,很少有“屁顛顛”的表現,今天見到老馬如農村老人一樣的相貌和穿著,立刻從座位上起身,主動給老馬散煙。
老馬接過香煙,放在鼻尖使勁嗅,道:“我當了一輩子公安,這是第一次抽到省廳領導的煙。其實,我是第一次見到省廳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