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冷月青塚(1 / 3)

一輪明月高掛天,清冷的月華照著一座孤寂的青塚。一個二十三四歲的青衣少年,孤獨的緩緩行來,直到那青塚前麵,凝目注視了一陣,突然撩起長衫,對著那青塚恭恭敬敬的大拜三拜,哺哺低語道:“老前輩仁德廠被,竟然是這般淒涼,連一塊墓碑也沒有…”他自言自語,說到了傷心之處,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他掏出絹帕,揩拭了一下淚水,正待站起身,夜風突然飄傳來一陣淒涼的哭聲。青衣人疾快的站起身來,隱入青塚旁側的荒草之。隻聽那哭聲愈來愈近,片刻間已到了青塚前麵。

月光下,隻見來人穿著一身白衣,梳著一條長辮,竟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她緩緩取下竹籃,取出素花鮮果,供在青塚前麵,對著那青塚跪了下去,鳴鳴咽咽地哭了起來。

那隱身在草叢之的青衣少年,心暗暗付道:“這位墓的前輩已過世了近二十年,這小姑娘看上去隻不過十七歲,墓人死去之時,她還未生人世,怎麼和這位墓人攀上了關係呢?

忖思之間,突然聞一聲冷笑傳來,道:“又是你這小丫頭,老夫已經三番四次勸告於你,不許再來此地奠拜這座荒墳,怎的竟是不肯聽從,今宵又被老夫抓到,不能再輕輕放過你了。”

說話間,一位全身黑衣背插單刀的老人已如飛而到,直通到那白衣少女的身後。那隱在草叢的青衣少年,抬眼打量半天,心暗道:“這小丫頭既來奠拜墓人,自非全無關連,今夜教找遇上,豈能袖手不管。”

心念一轉,暗運氣戒備,如若那老人出手擒那白衣姑娘,立刻出手攔阻。那白衣少女停住哭聲,舉手埋了一下鬢邊散發,回彈望了那黑衣老人一眼,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就要走了,你就再饒我這一次吧?”

她說的幽婉動人,但神情間卻是十分鎮靜,毫無慌亂之情,那黑衣老人冷冷說道:“你可記得老夫已經饒你幾次了?那白衣姑娘凝彈沉思了一陣,道:“這是第七次了。”

黑衣老人怒道:“再一再三、再三再四,你已連犯了七次之多,這次是萬萬不能饒你的了。”

那白衣姑娘搖搖頭道:“你已經放過找次,這一次不放也不行了。”

黑衣老人怒道:“為什麼不行?白衣姑娘笑了笑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已經放了我次,這次你如把我擒去見那馬總管,我如說了實話,那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黑衣老人間道:“你怎麼知道馬總管?白衣姑娘道:“我不但知道馬總管,而且還知道你們一共有七個人守這墳墓。”

那黑衣老人聽得呆了一呆,道:“瞧不出你人小鬼大,竟是早已打聽得清清楚楚了……”語聲微微一頓F又道:“這一個多月來,每當老夫值夜,就遇上你這丫頭,看來你是常來此地了。定然也遇上過其他值夜的人了?”

白衣姑娘搖搖頭道:“你們七個人,那馬總管不擔值夜之責,我第一次來此拜墓就遇上了你,以後每隔五天采一次,自然次次都是你值夜了。”

那黑衣老人怒道:“這麼說來,你是存心和老夫過不去了。”

白衣姑娘道:“那倒不是,隻因你年紀大些,為人和藹,每次都不肯捉我,所以我才等到你值夜之時,來此拜墓。”

那黑衣老人久在江湖之上走動,隻因這白衣姑娘年紀幼小,嘴巴又甜,常常說得他不忍出手捉她,是以每次都放她而去,事情一邊,也未放在心上。此刻聽她言詞犀利,不禁心起了懷疑。

當下說道:“老夫放了你次,你可知老夫的名號嗎?白衣姑娘應道:“咱然是知道了。”

黑夜老人道:“你說說看老夫何姓何名?白衣姑娘道:“你姓言雙名大鶴,善施飛刀,人稱飛刀言大鶴,你說對是不對?那黑衣老人隻聽得呆了半晌,道:“可是老夫告訴了你?

白衣姑娘搖搖頭道:“你幾時告訴過我了?言大鶴道:“那你如何知道?白衣姑娘盈盈一笑道:“這又何難,你守這墳墓,已守了數年之久,左近方圓,誰不知道你言大鶴。”

言大鶴心暗道:“這丫頭刁鑽古怪,隻怕也是武林人,今夜是不能再放過她了。心念一轉,高聲說道:“小丫頭,任你今夜舌璨蓮花,說得天花亂墜,也非得捉住你不可。”

白衣姑娘道:“我已經再三說明,捉了我與你有害無益,你如一定要和我為難,那也是沒有法的事了。”

言大鶴似是陡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說道:“你好像對這裏的人人事事,都很熟悉,是嗎?”

那白衣姑娘站起身答非所間地道:“老前輩,多謝你了,過了今宵,你想見我也見不著了。”

提起竹籃,轉身就要離去。言大鶴冷哼一聲,道:“站住!你是束手就縛呢,還是要老夫動手?”

白衣姑娘搖搖頭,道:“我不能束手就縛。你也不必動手,如果我說出了以前次的經過,那馬總管決不會放過你。”

言大鶴道:“每次相見,都隻是你和老夫兩人,到時老夫來一個不認帳,你口說無憑,也是枉然。”

白衣姑娘道:“哼,你可是不信嗎?此刻這附近就有人在暗偷聽咱們談話。”

言大鶴目光一轉,道:“那人現在何處?白衣姑娘伸手指著那青衣少年隱身的草叢說道:“你瞧瞧去吧。”

隱身在草叢的青衣少年吃了一驚,暗道:“好厲害的丫頭,原來她早已知道我在此地了。言大鶴心半信半疑,瞧了那草叢一眼,喝道:“什麼人,快請出來。”

哪知語聲甫落,竟然由草叢緩步走出來一個青衣少年。

言大鶴心一震,暗道:“這小丫頭竟然還預先在這裏埋了伏兵。右手探人杯摸出兩把柳飛刀,暗扣手,冷冷說道:“閣下什麼人?和這小丫頭怎麼稱呼?”

青衣少年冷冷的打量了那言大鶴一眼,緩緩應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在下劉五成-…”目光一掠那自衣姑娘,接道:“在下和這位姑娘卻是素不相識。”

言大鴿冷冷說道:“閣下可知道這是什麼所在嗎?

A劉五成道:“一代仁俠慕容長青埋骨之處,可惜可悲呀。”

言大鶴聽得莫名所以,問道:“可惜什麼?可悲什麼?”

劉五成道:“可惜這一片龍脈虎穴的墓地,竟然是一片荒涼,可悲這慕容長青的仁俠風範,死後竟落得如此淒涼,連憑吊之人,也是不多。想他在世之巳仁義廣被,濟人苦難,急人之急,如今那些人好像都死光了一般……”言大鶴冷冷接道:“近二十年來,在這片荒涼的墓地之,慕容長青的青之前,已有三十位武林人物授首,我瞧閣下該是第三十七位了。”

劉五成仰天打個哈哈笑道:“劉某如是害怕,那也不會來了。”

但聞那白衣姑娘接道:“兩位慢慢談吧,我要去了。”

銀鈴一般的嬌脆聲音,響湯在寂靜的夜空之。言大鶴轉頭看時,那白衣姑娘已到了三丈開外,月光下,隻見一線白影,去如流失,眨眼之間,便消失在黑暗之。言大鶴望著那白衣姑娘去如流失的身法,心頭暗生駭然、付道:“這丫頭好俊的輕功。隻聽劉五成冷冷說道:“姓言的,在下也要失陪了。”

突然下身一躍,向北跑去。

言大鶴回過頭來,劉五成已跑出兩丈開外,此人輕身功夫,竟似不在那白衣姑娘之下。

言大鶴一抖手,兩把柳飛刀閃電射出,分取劉五成背後兩赴大穴。劉五成橫裏一閃,避開兩把飛刀,躍入草叢之不見。這青四周,雜林環繞,野草及腰,言大鶴看那人躲避飛刀的身法很快,追之不及,隻好停了下來。且說劉五成,藉林木草叢掩護,又繞回來路,向正南行去。這時,月光清明,藍天若洗,一陣陣夜風吹來,使人油生寒意,劉五成放腿疾行,片刻間已走出了四五裏路,到了一處三岔路口。隻見那岔路正,站著一個手提竹籃,全身自衣的人,月光下衣抉飄飄,正是適才在慕容長青墓前所見的白衣姑娘。劉五成停下腳步,還未來及開口,那自衣姑娘已搶先說道:“劉五成你膽很大,難道不怕死嗎?劉五成聽她口氣托大,小小年紀卻是一派老氣橫秋之概,心又奇又怒,強自忍下,緩緩說道:“姑娘小小年紀,說話怎的如此難聽。”

那白衣姑娘冷笑一聲,道:“言大鶴沒有騙你,那青塚之前,已有三十位武林人物授首,你今夜幸脫危難,是因為近幾年來,無人再敢憑吊那座青塚,他們戒備疏忽,那言大鶴又為了顏麵,不肯招呼同伴相助,才讓你僥幸脫得此厄。”

劉五成暗道:“好啊!你這丫頭,小人鬼大,竟然教訓起我來了。冷哼一聲,道:“你既知那墓前凶險無比,為何自己要去呢?白衣姑娘道:“我自然不同的。”

劉五成心大奇,怒氣全消,微微一笑,道:“姑娘有何不同之處?白衣姑娘道:“別說他們捉我不住,縱然是真的捉住我,他們也不敢傷害於我。”

劉五成心暗道:“和這樣一個小姑娘糾纏不清,傳揚於江湖之上,必將成為笑柄,不要和她扯了。”

身一轉,折向西方行去。那白衣姑娘突然歎息一聲,道:”你和那慕容長青有何關係?為什麼要在墳上拜奠?劉五成道:“在下仰慕那慕容長青,欽敬他那俠義風範,故而去他墓前拜奠。”

白衣姑娘道:“你站住!”

飛步追了上去。她身法奇快,兩個縱躍已到了劉五的身後,劉五回身說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白衣姑娘道F“你看在你祭拜那青塚的分上,我是不能不救你了。”

劉五成呆了一呆,奇道:“救我?”

白衣姑娘道:“不錯,你活不過明天天日落時分那青家之前,又將多一個屈死的冤魂了!”

劉五成暗道:“這丫頭信口胡說,不用聽她的了。”

那白衣姑娘突然一晃,攔在劉五的前麵,道:“我說的句句實言,你為什麼不信?”

劉於成看她的身法不但快速絕倫而且奇奧異常,心大是吃驚,暗運戒備,口緩緩說道:“姑娘什麼一定要在下相信?”

他心的輕敵之念,早已完全消去,說話時神態十分凝重。白衣姑娘神情肅然地道:

“因你祭拜了那慕容大俠的墳墓。”

劉五成暗叫了一聲悵愧,不在言語。隻聽那白衣姑娘說道:“你知道這城有座城隍廟了,如若你受到傷害,你受到傷害,還能行動F立刻趕到那城隍廟去見一人F如是傷勢很重,行動不易,那就設法派人找他他去見你。”

劉五成道:“找什麼人?”

白衣姑娘道:“一個討厭的老叫化。”

劉五成道:“這個,怎知他一定會去?”

白衣姑娘道:“如若沒有我的信物,自然是不行了。”

伸手從頭上取下了一隻玉簪,接道:“把這個交給他,他就會答應你一切所求。”

伸手遞了過來。劉五成伸手接過玉簪,暗道:“這丫頭不知是何許人物?何許身份?這些話也不知是真是假?隻好姑妄聽之,姑妄信之了。隨即將玉替放入杯,道:“姑娘,如若在下用不到這玉簪,那該如何奉還?”

白衣姑娘道:“用得到。”

轉身緩步而去,月光下,夜風,隻見她衣秧飄飄的逐漸遠去,白色的背影,在清明的月光之下消失。劉五成呆呆的望著那白衣姑娘的背影,出神良久,才轉身而去,直回客棧。

到達客棧,已經是四更過後的時分。想到夜來的際遇,那美麗嬌小的姑娘,充滿著一種莫可預測的神秘,竟是心潮起伏,難以安枕,直到天色破曉,才閉目睡去,醒來已經是將近午時分了。劉五成剛打開房門,店小二已急急行了進來,雙手奉上一張大紅書簡,欠身道:

“客爺好睡,貴友已經兩度來催了,小的看客爺房門緊閉,睡的正甜,不敢驚擾,但客爺如是再不起來,小的不得不驚動你的了。”

劉五成吃了一驚,伸手接過大紅書簡,問道:“來人有多大年紀,形貌如何店小二道:

“三十五,瘦長身材。”

劉五成揮手說道:“知道了。”

店小二欠身一禮,退了出去。劉五成啟開大紅書簡一看,裏麵原來是一張請帖,隻見幾行草字,書寫在請帖之上,道:“昨宵蒙枉駕青塚,未能接風為憾,今日午時,潯陽樓為君洗塵,還望不吝一晤。下麵畫了一個太極圈,卻末署名。劉五成望著那代函請帖,出了一陣神,暗道:“他們既然已知我宿住之地,不肯下手,反而奉帖相邀,不去不但示弱於他,而且行動恐已在他們監視之下了,不赴約亦是不行。探首望望天色,已然快近午時,匆匆漱洗一下,算過店錢,直奔潯陽樓。這潯陽樓乃江州最大的一家酒樓,麵江聳立,極目帆波,風物極是幽美,名酒佳肴,名動一時。劉五成行到那潯陽酒樓之外,立時有一個身著天藍長衫的大漢,迎了上來,道:“劉兄才來嗎?咱們候駕多時了。”

劉五成打量那藍衫大漢一眼,卻是素昧生平,從不相識,當下說道:“恕兄弟眼拙,兄台上姓?”

那藍衫大漢道:“兄弟梁安,無名小卒,劉兄自是不知道了。”

劉五成道:“原來是梁兄,兄弟久聞大名了。”

梁安道:“咱們馬總管候駕已久,劉兄請上樓坐吧。”

劉五成長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道:“有勞梁兄帶路了。”

梁安也不謙讓,當先向前行去。登上二樓,隻見十位空,除了靠窗處坐著兩個人外,整個的大酒樓,竟是不見別的酒客。梁安回顧了劉五成一眼,道:“咱們馬總管為了歡迎劉兄,包下了個潯陽樓,哼哼,劉兄得咱們馬總管如此器重,那也是很榮耀的事了。”

劉五成淡淡一笑,道:“貴總管如此對待兄弟,在下真是受寵若驚。”

一麵留神望去,隻見左首一個黑衣老者,正是昨宵所見的飛刀言大鶴F右麵一人,四十八的年紀,長髯飄垂,濃眉環目,氣度十分威猛,披著鵝黃披風,眼看梁安帶著劉五成行了過來,卻是裝作不見。隻見梁安急行兩步,對那身著鵝黃披風大漢行了一禮,低聲說道:“劉五成如約而到。”

那大漢緩緩轉過臉來,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通注在劉五成的身上,瞧了一陣,才道:

“言大鶴,昨宵所見可是此人嗎?〃言大鶴欠身應道:“正是此人。”

那著鵝黃披風的大漢舉手對劉五成一招,冷冷道:“劉元請坐。”

劉五成緩緩坐了下去,道:“閣下定是馬總管了?”

那身披鵝黃披風的大漢。淡然一笑,道:“兄弟馬雄飛。”

劉五成呆了一呆,道:“五毒掌-”馬雄飛接道:“那是江湖朋友送給兄弟的綽號,倒叫劉兄你見笑了。”

劉五成鎮靜了一下心神,說道:“江湖盛傳五毒掌的英名,兄弟今日有幸得晤。”

馬雄飛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江湖朋友們,那是難免口角春風,不可盡情。”

話雖說的謙和,但詞意隱隱間,卻有一股倔傲之氣。劉五成道:“在下承馬兄垂青,遣人相邀,宴潯陽樓上,實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但彼此素昧平生,馬兄邀約兄弟到此,必有見教之言。”

馬雄飛道:“兄弟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一向是直來直往,不喜轉彎抹角,今日請劉兄來此,想請教一事。”

劉五成沉吟了一陣,道:“馬兄請說吧!”

馬雄飛回顧言大鶴一眼,道:“劉兄可識得慕容長青?”

劉五成道:“不識……”馬雄飛接道:“想那慕容長青骨早朽,死去己二十年,恕兄弟說一句托大的話,劉兄你這點年紀,縱然是見過那慕容長青,也不過是牙才學語之時,那也是記不得了。”

劉五成道:“既然如此,馬兄又何必多此一問?AA馬雄下道:“兄弟之意,是指劉兄和那慕容長青的淵源,想那慕容長青生前,結交過不少武林同道,令尊一代,也許和慕容長青交情很深〃…”劉五成接道:“馬兄錯了,家父根本不是武林人。”

馬雄下道:“那慕容長青生前做過甚多沽名釣譽的事,也許令尊一代,受到他小恩小惠,念念難忘,劉兄學藝有成,代令尊憑吊一下昔年施恩之人,那也是人情之常了。”

劉五成道:“家父務農,生平少離桑梓,江湖上人人事事,是一無所知。”

馬雄飛突然臉色一沉,道:“你們之間既無瓜葛,劉兄竟冒大不題,趕來江州祭奠慕容長青之基,不知是何用心?”

劉五成道:“在下在江湖上行走,聽得甚多慕容長青生前事跡,路過此地,憑吊一下,不知有何不妥之處?’馬雄飛冷冷說道:“你聽過他生前事跡,也應該聽到他死後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