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八年,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宮中張燈結彩,入目之處,皆是精致的喜慶。
群臣進宮,與君同慶佳節,筵席大擺,一字排開,足有上百座之多。
戌時三刻,天空疏疏落落,飄下清淩小雪,沒過多久又漸漸變大,如棉絮飄灑,素白結實。
正月十五雪打燈,此乃吉兆。
群臣紛紛起身祝酒,南宮琅龍顏大悅,多飲了幾杯,酒不醉人自醉,越發沒人精神。
宴席過半,慕容青莞隨他一起回宮休息,臨走前她叮囑女兒,莫要貪杯,不要在群臣麵前露出醉酒之態。
南宮珍玥輕輕應了。
她素來有分寸,杯中的水酒,本就是被稀釋過的,三分酒七分梅子汁,喝得再多也喝不醉的。
宴席結束,南宮珍玥想要賞一賞雪景,裹著銀灰貂皮鬥篷,站在廊下,看著燭光之下,光澤明亮的白雪,微微出神。
冷鋒站在她的身後,仰起頭來,陪著她看了一陣,忽聽她開口吩咐:“我想要吹吹風,散散酒氣,你來背我。”
“是。”
冷鋒忙上前兩步,單膝跪地,動作利落。
鄭瀾和丁毅對視一眼,紛紛回避似的後退。
這一年來,他們早已明白過來,殿下對冷鋒的感情是與他們完全不同的。
殿下已經十七歲了,從不避諱與冷鋒親近,更不在意什麼男女之別。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隻是大家都避而不語。
殿下喜歡親近誰,那是她的權力。而且,皇上和皇後娘娘都沒有反對過,哪裏輪得到他們說三道四。不過在宮外頭,還是有些閑言碎語的,戲言冷鋒是殿下豢養的男寵,滿是貓膩,將來的地位,非同小可。
傳言難聽,然而沒人在乎。
寬厚結實的肩膀,趴上去很舒服,也很溫暖。
南宮珍玥緊緊地環住他的脖子,嗬出一口淡淡的酒氣:“你走慢一點。”
“是。”
冷鋒垂眸微笑,隻覺這場雪像是特意為他而下,讓他可以這樣背著她,縱著她。
南宮珍玥歪著頭,臉紅撲撲的,枕著他的肩膀,半眯著眼睛,看著被燈光暈染昏黃的素雪,輕聲喃喃:“真美。”
“嗯。”
冷鋒頜首,淡淡回應。
他走得極慢,一步一個腳印,發出輕輕的咯吱聲。
南宮珍玥明明沒醉,恍恍惚惚,起了一陣睡意。
“有點困。”
冷鋒低聲道:“殿下別睡,仔細著涼。”
“我不會睡著的。”
“我陪殿下說說話吧。”
聽她的聲音,太過軟糯,倦意更濃。
“你是木頭,你會說什麼?”南宮珍玥輕輕一笑,還摸了摸他的臉,“好涼。”
冷鋒嘴角的笑意更深:“殿下想聽什麼,我就說什麼。”
“哦?那我想想……”
南宮珍玥閉了閉眼,又睜開,繼續道:“冬天和夏天,選一個?”
“冬天。”
“梅花和桃花?”
“桃花。”
“嗯……葡萄和楊桃?”
“葡萄。”
“雨天和陰天呢?”
“雨天。”
南宮珍玥喃喃發問,沒頭沒尾。
“星星和月亮?”
“星星。”
“為什麼是星星?明明月亮更美更圓。”
“是……”
“還有什麼呢?”
冷鋒眼裏的笑意更深,腳下站定,微微轉頭:“殿下想知道我最喜歡的是什麼嗎?”
“嗯?”
南宮珍玥望了一眼他的側臉,眼底浮上薄薄的柔光。
冷鋒稍微挺直後背,鄭重其事地回道:“這世上,我最喜歡的是殿下,獨一無二的,此生最愛的殿下。”
南宮珍玥聞言臉上更紅,小聲地回了一句:“騙人。”
冷鋒立馬接話:“騙人是王八。”
“噗!”南宮珍玥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開來,眉眼彎彎,故意用雙手揪他的耳朵:“你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是。”
走過長廊,雪景更美,明明晃晃的燈,亮晶晶的雪,還有雪下含苞待放的素梅。
南宮正月微眯著眼,隻覺一切都是這樣美好,好得不像話。
她莞爾一笑,湊到冷鋒的耳邊,輕聲道:“木頭。”
“是……”
“我喜歡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