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娘頓了頓腳步,待暮笙走過去,方繼續往崔雲姬那裏去。
走到房門前,她停下步子,輕叩門板,裏麵未有聲響,她猶豫片刻,見四下無人,高聲喚了一聲,裏麵也無人應答,宛娘心覺不好,立即推門進去,隻見榻上,一身狼藉的崔雲姬已昏死過去。
一貫意氣可靠的崔大人狼狽不堪地躺在那裏,身上滿是駭人的血汙,那可怖的景象,單是看一眼,便是膽戰心驚。
那一刻,看到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的崔雲姬,宛娘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
管家聽暮笙的吩咐匆匆地趕來,身後帶了個婢女,手中捧著清水、帕子與藥粉,看到昏迷的崔雲姬,頓時老淚縱橫:“才幾個時辰,竟就吃了這許多苦。”
他擦了擦淚,望向一旁默然的宛娘,道了一句:“今日多謝姑娘。”便退了出去。
那捧清水的婢女放下銅盆,上前去替崔雲姬寬衣。她已竭力減小力道,卻仍免不了碰到傷口,昏迷之中的崔雲姬唇色雪白,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如此揪心的一幕,任誰見了都要心疼,宛娘上前輕輕扶起崔雲姬,方便婢女脫衣。
二人忙得滿頭大汗,方將那一身血衣脫下。
展現在人前的,是無一處好肉的軀體。宛娘倒吸了口氣,血淋淋的傷口猙獰地裂開,還在滲血,她無法想象崔雲姬在詔獄中受了怎樣的苦,更無法想象若是拖上一夜,這人,會變成什麼模樣。
婢女擰了帕子,小心地沾上傷口,宛娘清晰地看到血肉模糊的肌肉繃緊了一顫,婢女已極度小心,看得人仍然提心,直到如此三下,宛娘終於忍不住道:“讓我來。”
崔府上下皆知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女子是大人座上賓,每個人都待她客客氣氣的,眼下她要親自為大人擦洗,婢女便將帕子交給她,自己在一旁幫手。
盆中清水被鮮血染紅,宛娘屏住呼吸,小力地擦去傷口周邊的血,接著輕輕地碰了一下傷口,沾去上麵的血汙。
崔雲姬痛得醒過來,看到照顧她的是宛娘,也未大驚失色,反倒是內心深處湧起一陣極歡喜的喜悅,她垂眼看了下自己的身體,苦笑道:“真難看,嚇到你了吧。”
一時間,宛娘隻覺一股淚意上湧道:“大人還是留著點力氣吧。”
崔雲姬勉力一笑,沒再開口。
她醒來,痛意便更劇烈了,帕子一碰,劇痛直衝腦門,忍不住“嘶”了一聲,宛娘手下動作便是一頓,接著又狠下心腸,按下去。崔雲姬便狠狠咬住下唇,直到下唇都咬出血來。
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人,也受不了。宛娘眼中含滿了淚,逼著自己一下一下地清洗血汙,崔雲姬臉色越來越白,終是忍不住哀求道:“可以了吧?”
“還沒幹淨,”宛娘道,“你再忍忍。”手下的動作已輕到不能再輕。
崔雲姬隻得再忍著。
婢女捧著銅盆退下,去換了盆清水來。如是者三,終於將血汙都處理幹淨。接著便是撒上藥粉,這倒好受得多,除了一開始藥粉灑下會有一股灼熱的痛,之後便是效果極佳的溫養。
婢女收拾了血衣退下。
室中隻留了宛娘,此時若是起身就走,不免說不過去,宛娘便尋了話來說:“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大人還是請大夫來瞧瞧。”
“不怕,上卿大人那裏有良藥。”崔雲姬和善地笑道,她看向宛娘,目光專注,宛娘不解其意,麵露疑問,半晌,崔雲姬搖頭道:“怎麼我最狼狽的時候總能讓你碰見?”
莫非這也是一種緣分?
宮城中,麥榮恩已將事情經過告知皇帝,說完,還毫不留情地捅了龐中直一刀:“錦衣衛本為陛下親衛,然臣觀之,錦衣衛隻知有統領而不知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