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月在這家超市呆了有一陣了。她沿著一排貨架,以無比緩慢的速度挪動著,主要目的是發呆。她剛進來時天還亮著,現在外頭明顯黑了好幾度。超市老板打開了燈,坐回櫃台後麵,探頭朝她張望一眼,心裏犯起了嘀咕。
這時一輛麵包車刹在門外,外出送貨的店員回來了。店員是個精瘦小夥子,甩上車門進了店,從挎包裏掏出一千多塊錢的貨款放在櫃台上,又拿出水瓶咕咚喝了兩口。老板把錢收進紙箱,朝裏麵的貨架努努嘴。
店員擰好水瓶,摘掉挎包,走到貨架一頭盯上了陳新月,像是盯賊一樣。陳新月回過神,朝店員看了一眼,立即伸手往貨架上拿東西,手指先碰到了一盒牙膏,再往旁邊看,各式各樣的洗發水。原來這一整排貨架都是洗護用品。她不需要牙膏,也不需要洗發水沐浴露,陳新月又把手收了回去,再看向店員,他表情明顯更狐疑了。
陳新月心想自己真要買點東西走,不然真被當賊了,她繞到貨架另一側,看到有餅幹,趕緊拿在手裏一盒,店員仍舊跟著她。陳新月又拿了瓶飲料,準備就這樣去結賬,忽然聽得大門口“哐鐺”一響。
一人著急忙慌衝進店門,想必沒刹住,胳膊直接撞在了半開的鐵門上。這人不捂胳膊,反而扶住晃蕩的鐵門,另隻手指著外頭的麵包車:“人呢?剛誰送的貨?“
店員注意力頓時轉了過去,老板也從櫃台後麵站了起來:“你找哪個?”
這人應該是跑了一路,半弓著腰大口喘氣:“就剛才,給洪鋒餃子館送了十件啤酒,汽水,還有紙杯……就開得那車。”抬頭換氣間,能夠看清這人五官意外年輕,可是他神情像熬了三五十年一樣,皺得直發苦,哪個年輕人表情能急成那樣。
“我送的啊……”店員瞅了眼老板,然後朝門口走過去,“剛才貨是我送的,咋了?”
年輕人伸手:“你把錢給我。”
“啥,啥啊?”店員納悶,離近一步,“你說剛才那批貨?總共一千二百零五,還抹了五塊錢零頭,隻收一千二,剛那個人還數了一遍啊。就那男的,窄臉,說話容易結巴,常穿兒子的校服外套,他不是餃子館的老板嗎?”
年輕人點頭:“是,他是我舅。”
店員說:“那不就沒問題了,賬也沒錯啊。”
年輕人又趕緊搖頭,抓上店員的胳膊:“賬沒問題,錢有問題。你把剛才收的那一千二給我,我給你換幾張,行不?”
老板聽到了立即皺眉:“假/錢?”他趕緊把紙箱從櫃台下端出來,拿起一張百元鈔照著光檢查。
“剛才的錢,放這箱子裏了?”年輕人見狀走過去,店員把他攔住了:“你幹啥?”老板也有點警惕,一隻手把箱子摟住,另隻手舉著百元鈔眯眼瞧了半天,顏色和水印都挺逼真,於是把錢放回了箱子裏:“不像假的啊。”
“不是假的。”年輕人說,“錢是我的,是我舅從我那裏拿的。”他看到老板表情有變化,又緊著補充,“我不是不借錢,隻是有幾張錢上麵記錄了點字,一直放在我抽屜裏。我舅不知道,進貨錢不夠就直接拿了。新的錢我帶來了,一千多塊錢,剛去銀行取的,我跟你換行不行?”
他言行統一,迅速從衣兜掏出一疊錢:“我取了一千五,給你這一千二,剩這三百,也給你都行。之前那些錢我一定要拿回來。”
他雙手恭恭敬敬平舉著錢,老板目光移向他的臉。年輕人眼睛急切發亮,頭發全都黏在額頭上,想必那汗不是跑出來的,而是急出來的。
“你先裝起來。”老板把他的手推回去,然後把紙箱在櫃台上放好了,拾起剛那幾張百元鈔,兩麵都看了看,幹幹淨淨的,連個折痕都沒有。老板抬起頭,“什麼都沒有,哪來的字啊?”
年輕人也愣了,直著眼睛問:“這不是剛才那些錢?”
老板把紙箱往前一推:“剛才的貨款,一千二,都在裏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