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後主號炎興,而晉武帝興;唐殤帝號唐隆,而明皇立。而莫奇於宋欽宗號靖康,為十二月立康,果期年而高宗踐阼矣。

晉元帝建元永昌,郭景純以為二日之象。齊廢帝建元隆昌,史臣亦以為二日。

明光宗曰泰昌,亦二日也。是年天啟即繼之。此皆以二日為二君也。而齊主延宗號德昌,則以十二月十四日建尊號。不間日而被圍,經宿即敗。識者以為德昌者,僅得二日耳。二日之讖同而解則異。

晉安帝大亨,為一人二月了。齊文宣天保,為一大人隻十。宋太宗太平,為一人六十,卒此年號之奇應者。侯景二字,為小人一百日天子。李順二字為一百八日川,此姓名之奇應者。

梁侯景廢簡文帝,而立豫章王,改元天正。事在大寶二年。大寶三年,武陵王僭帝位於蜀。亦改元天正,固不知豫章之改元而與之暗合者也。識者謂天為二人,正為一止,後二人各一年而止。金大定間,遼人耶律窩幹稱帝,臨潢偽號天正,亦一年而滅。我朝順治五年,東明土賊偽稱年號,亦曰天正,亦一年而滅。

異哉!

《隋書·五行誌》多言離合年號之字,便成讖文。周高祖改元宣政,謂是宇文亡日;周靜帝改元大象,謂是天子塚。齊後主改元隆化,謂降死。隨煬帝改元大業,謂是大苦來此,與後人拆字象義無別,而皆得奇驗。

黃巢嚐試進士,不第而作亂。故其人知文。其自陳符命,謂唐家建元廣明,唐字去醜口而安黃。天意令黃在唐下,乃黃家日月也。

石晉少帝號開運,而降契丹;後梁帝號廣運,而人於隋。識者謂運字是軍走,故其君皆為軍所走也。考年號用運字者絕少。宋時吳曦、李順兩反賊,一僭號曰轉運,一曰應運,後皆伏誅。此字真不吉祥耶!

吾前言,以運字為年號之不吉。今又考,北漢劉繼元亦建元廣運,而後降於宋。惟夏趙元昊兩用運字,獨不至走降失國。元昊始改元開運,逾月有告以石晉敗亡年號者,乃改廣運,而不知廣運亦後梁敗亡年號也。然卒無恙。

吾鄉,古越地也。其山、鎮曰會稽。《呂覽·有始篇》:“土有九山,其九山以會稽為稱首。”又《上德篇》:“太華之高,會稽之險。”注:“會稽山名,在吳郡。”按:今會稽山無甚險阻。而呂氏雲雲,若天下山險,無過此者。蓋當時地在海濱,多巨浸。其險在風浪舟楫間,不在山林跋涉也。今則皆桑田矣,故不複見有所謂險者。

《呂覽·貴生篇》:“越人三世殺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按:四明稱丹山,其來已久。所謂丹穴者,豈即丹山耶?

明州,在宋佳郡也。東坡乞守之,不得。其《與子豐正字劄》雲:“外郡雖粗俗,然每日惟早衙,一時辰許紛紛,餘蕭然,皆我有也。四明既不得,欲且徐乞淮浙一郡。”又朱子狀陳正獻俊卿雲:“正獻求去,上手劄留之。公請不已。

上曰:“卿必欲去,朕當勉從。然亦且在四明,或平江,一兩月複來可也。‘公以平江繁劇,辭。上使自擇兩浙近地。公因以四明為請。上乃許之。然正獻卒。

亦不果來。“

高宇泰《敬止錄》中載:魏峴《蔣山龍潭廟記》署銜稱新吉州,而家居不赴任。餘嚐疑之。及閱《袁齋集》稱:“曾大父被命守泗,待次於家。”始知宋時,雖除某州,而原官固未去任,被新命者在家待之也。

海中小山,隱於水中不可見者,謂之礁。海舶最畏之。先大夫嚐於蛟門外,夏太婆礁上,立大木,以為舟人指南。前年,餘作先傳,述其事。遍考字書,無礁字。遂以吾鄉常寫字寫作礁。後見吳萊《甬東山水古跡記》雲:“一撞焦石,舟且靡解,不可支持。”似礁字實當作焦。班固《東都賦》:“別風焦。”

左思《吳都賦》:“陵絕焦。”皆訓高貌。又《廣韻》:“山巔曰焦。”

與山椒之椒相通。是其義,皆與隱於水中相反。而礁字則始自宋元地誌。今則省府州縣之誌,以至官府文移,民間筆劄,無不作礁者。然則吳記,偶然一見,不可以為訓也。

古人有具字,無霸字。今官文無不作霸。且以此字為州縣名。則版圖所掌,不可改也。吾鄉又以土石障水時,其啟閉而放納之者,謂之契。此字為鄞人所獨。非特字書無之,即他鄉亦寡有者。然已見之曾子固文中。宋後字書不為收入疏矣。又如礁字已見宋元誌乘,則亦應收入者也。

四明世家,莫古於虞氏,而史以為餘姚人。按虞氏世居慈溪之鳴鶴場,即所謂山北者。《水經·沔水注》雲:“江水又東逕赭山南。”虞翻嚐登此山西望,誡子孫:“可居江北,世有祿位。居江南則不昌。”然住江北者,相繼代興;時在江南者,輒多淪替。仲翔之言為有徵矣。蓋仲翔所雲江北,即今山北。其地虞氏古跡甚多。

鄉村間,老翁小兒,並有“羅隱秀才,出口成讖”之語。始以為吾鄉俚語耳。

壯遊四方,則大江以南,時有此言。又閱諸郡縣誌,凡橫目二足之徒,所秉筆者,輒複闌入山川古跡間。可笑也。近閱《宣州誌·古跡中》一條雲:“金雞山,在建德寺草堂之北。羅隱過此,戲題曰:”金雞不向五更啼。‘遂迸裂,有雞飛鳴而去。“雲雲。謬妄如此,亦儼然著書立說,可謂不知廉恥羞惡者矣。

《宋詩紀事》載苗時中裏貫,雲甬上人。於是吾鄉袁陶軒徵君鈞,鄭三雲同知辰,摭拾《四明詩》,並據收之。吾謂此大誤。《宋史》明稱,時中其先自壺關徙宿州。則時中為宿州人。而桂勝中載時中磨崖詩刻,自署甬上者,以甬橋為宿州掌故也。《舊唐書·文宗紀》雲:“太和七年三月,複於甬橋置宿州。”

甬橋即甬橋。通鑒正作甬,其為宿之甬上無疑。且此二字非郡非邑,何得以史傳明有裏貫之人,漫不考索,遽據其人偶然題署,便當邑裏耶?又且臨桂縣中,苗子居題名不一,雉山及龍隱岩題甬上,疊采山則題符離,白龍洞又題上黨。然則子居實宿之符離人。甬上為縣之名勝。而上黨則先世郡望耳。吾鄉先輩,數裏中人物,從未及子居者,以正史列傳中人物,不應姓氏冷落也。又且甬東,及甬句東,及句甬,見諸經傳雜史,其稱最古。若題名署甬上,則始自明人。宋元人皆署四明,無署甬上者。孫威敏新治“甬上居間,逸安暮齒”之句,亦是偶然見之歌詠耳。

《錦繡萬花穀前集》引孫仲益尺牘雲:“四明二湖之勝,而新築領其要。”

頃見《曾南豐集》記廣德湖,俗所謂鶯ㄕ者,今墾而為田矣。雲雲。按此牘不知與何人。所謂新築者,指所與牘人之居耶?抑自謂耶?仲益似未嚐居四明也。

雍正間,李敏達公衛,巡撫浙江。嚴檄鄞縣撤毀王荊公祠。不知何以至今其廟無恙。且荊公祠在鄞者,非一處。愚謂荊公在朝,誤國罪不勝言。而令鄞時,則惠政甚多,於吾鄉水利尤極整頓。故他處廟可廢,而鄞廟獨不可毀。此亦改祀於鄉之意也。

《荊楚歲時記》所列風俗,多有與吾鄉同者。如正月一日,雞鳴而起,先於庭前爆竹,以辟山魈。五月五日,采艾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又於是日取鴝鵒,教之語。七月十五日,僧尼道俗悉營盆,供諸佛。注引《盂蘭盆經》目連救母事。正月十五夕,迎紫姑,以卜將來蠶桑,並占眾事。注引劉敬叔《異苑》雲,捉之覺重,是神來也。歲暮留宿歲飯,以及五月禁作諸事,十二月祭灶神等語,並與今大同小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