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給陳家發郵件說她要回國的時候,從來也沒幻想過她會受到親人般的歡迎,其實沒拿她當臭蟲一樣衝她噴殺毒劑就謝天謝地了。但是這個拜帖還是一定要送到,陳家出來的,規矩還得守。
可是顧予來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接機口,她真是好多年沒被搞得這麼措手不及了。
長途飛機,嚴重失眠,披頭散發,以這幅麵相來迎接這場快八年的重逢……陳碩默默對著天空大大的豎一個中指。果然,一回國親愛的上帝就不管她了,而如來佛祖觀音菩薩還是跟她不對付。
她把頭埋進圍巾裏,要不渾水摸魚裝著不認識?
顧予來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剛走到出口,他就大步迎上來極自然的接過她的行李箱。瞅了陳碩一眼,向她發出了久違的第一句好似也不怎麼親切的問候:“這十幾個小時睡得臉都挌疼了吧?”
陳碩一愣,顧予來一隻手已經捏在她臉上。“這一臉印子……”
陳碩擋開那手,眼神裏都是冷淡:跟你很熟嗎你丫想幹啥?
顧予來渾不在意,笑了笑說:“要不去捯飭一下?”
陳碩揉著臉上的印子:“不用了。車在哪兒?”
顧予來好似頗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翹著嘴角,頓了頓才說:“地下停車場,走吧。”
直到開了車門看見裏麵的那個人,陳碩瞬間麵部神經全麵壞死,順便心中奔騰過一萬隻那啥馬。這才領悟了顧予來那一眼背後的台詞:你就等著悔吧。她腸子都悔青了,真的。一下飛機就應該直奔洗手間化個神采奕奕的大彩妝出來,順道換個十二厘米的高跟鞋既能提氣必要時還能防身啊……
“碩碩,好久不見啦!”車子裏的女孩子妝容精致,笑的親熱。
陳碩隻能眯著眼睛如僵屍般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好久不見,家佳。”
嗬嗬,過了這麼多年,陳家佳還是這樣滴水不漏,一點話柄都不會給人留下。當年鬧成那個樣子,竟然還親自來接飛機。在這一點上,陳碩真的還是打心裏佩服她。一個人能數十年如一日的裝得這麼善良無害,那得是一顆多麼持久而變態的內心?
如果說看見顧予來她還隻是覺得如來佛祖觀音菩薩跟她不太對付,那現在對著陳家佳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是把一眾神仙祖上三代都得罪光了……她也不是沒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準備鬥爭來得如此之快。她的原計劃是明天梳個頭描個眉化個眼線風風光光回家門鎮住一眾牛鬼蛇神來著……現在看來果然計劃什麼的都是扯淡的。
顧予來在她麵癱的期間已經利索的把行李放到了後備箱。陳家佳坐在副駕,他自然的打開了後車門把陳碩推了進去。
“本來應該跟來哥一起去接機口等你的,不過……沒想到趕上來事兒了,站一會兒就難受,他就讓我在車上等著了。”陳家佳笑著跟她閑聊,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巨大。
陳碩瞟了正在開車的顧予來一眼,後者從後視鏡裏看上去表情自然得很。哎喲嗬,生理期這種事在一個大男人麵前說得就跟預產期一樣隨便,你說他倆什麼關係?果然,憑著陳佳佳那一手爐火純青以柔克剛的功夫,終於還是把顧予來柔軟的推到了。這個結果跟007必然完成任務順便勾搭個美女一樣毫不讓人意外。隻要陳家佳願意,她甚至可以柔軟的把火箭推上月球,更何況是推倒一個顧予來。顧予來總不會比火箭還剛吧?
“咳,來事兒了就不用大老遠過來了嘛,萬一血崩了怎麼辦?”陳碩也回得很自然。既然一見麵大家都這麼愉快的沒下限了,索性她就再客隨主便的往下刷一刷吧。
顧予來穩如泰山,仍舊自若的開著他的車。
陳家佳好似也渾然不覺害臊,仍然笑得沒心沒肺:“又不是懷孕生孩子,血什麼崩啊。”
“這孕前知識普及得挺好啊,”陳碩再下一城。“那您二位準備啥時候生貴子呐?”
顧予來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打斷了這不著邊際的對話。
陳家佳卻露出一絲嬌羞的神態,“碩碩就是喜歡開玩笑,來哥你管管她。”
“別,來哥管好自己家的就行,我就不勞費心了。”陳碩把來哥倆字嗲味學了個十成十,順便自己使勁兒哆嗦了一下。
“這麼多年沒回來了,北京變化很大吧?”上個話題進行不下去了,陳家佳又熱情的開了另一個話頭。
陳碩把半張臉埋在圍巾裏,她已經不太記得走的那年北京是什麼樣子了。最後的印象去南方上大學那一年剛申奧成功,電視上滿街都是濃墨重彩的國旗和歡呼聲。那好像是她生命裏最後一場慶典,然後,一切快樂包括北京和顧予來都成了過客。雖然後來大學放假也回來過兩次,但都是匆匆一瞥,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現在奧運會都開完了,北京和眼前這些人,真是如陌生人一般。她敷衍著嗯了兩聲,開始在後座裝睡。跟陳家佳說話真的很累,比長途飛機還累。
前座那兩人竟然十分給麵子的沒有接著打擾她。
車子開到了陳家樓下,陳碩揉著眼睛從車上下來。咳要進陳家門了,終於又要進陳家門了!她前半生的一切悲劇都發生在這個門後,現在站在這裏突然有了一種又要進局子的感覺。咳,怕什麼?爸爸陳應還能從地裏蹦出來再給你一耳光不成?那些年捅進身體裏的刀子雖然再也拔不出來,但是時間讓傷口都麻木了,不疼了,不也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