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間客棧, 名字叫有間客棧。
有間客棧位於青石街於桐花巷的十字路口。
有間客棧原來不叫有間客棧,而是來福客棧。
然而,頂著這個喜慶名字的來福客棧,可並沒有招來多少福氣, 生意反而一天天凋敝下去, 直到門可羅雀, 入不敷出。
很快,來福客棧的門板上貼出了“旺鋪轉讓”的告示。過往行人隨意往裏麵瞥了一眼, 看著肉眼可見的冷清景象, 罵道:“糊弄鬼呢!”
事實證明,還真有人被糊弄到了。不過, 看看來人的年紀,也就明白為何會做出糊塗之舉。
撕下紅紙告示的人看起來才四五歲, 粉粉嫩嫩的小團子,眉眼靈動,玉雪可愛,奶聲奶氣卻又煞有介事地說道:“掌櫃的, 這家店轉給我吧。”
掌櫃的是厚道人, 一邊打包行禮, 一邊往小童身後瞅,“你家大人呢,可不敢一個人在街上跑, 快些家去!”
小男孩道:“我沒有父母, 自己能夠做主。”
掌櫃的心生惻隱之餘, 不禁搖頭失笑,“我們這鎮子地理方位不好,大家生活也不富裕, 還常有些江湖人過來打打殺殺,生意難做的很。老李頭我一把年紀了,可不能坑你一個奶娃娃。”
小男孩甜甜一笑,跟觀音坐下的童子似的討喜,“我喜歡這家店,李爺爺你要真過意不去,不如便宜些給我。我想吃桐花餅了。”
掌櫃的躊躇:“你要想吃桐花,滿可以去後院摘,倒不值什麼,不過這店麵……”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藍布短打,罩了醬色比甲,頭上包著繡花烏巾的中年婦人,急匆匆走了進來,這人粗手大腳,濃眉圓眼,生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有幾分力氣。
“哎呦,哥兒,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嚇我一跳,還以為哥兒被拍花子的抱走了呢!”
小男孩壞笑著揭穿:“王媽,是你看胸口碎大石看得太入迷,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不理我。”
王媽:“那我下次不看了。”
小男孩:“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上次在西坪鎮逛廟會,遇到人家在街口舞劍,你一看就不走了。巡邏的衙役以為我是誰家走失的孩子,直接把我帶回了衙門,廟會散後你才找過來。”
旁聽了全過程的掌櫃:“……”
怎麼感覺這大人比小孩子還不靠譜?
不過,不管怎麼說好歹有個成年人在,掌櫃的打量了一下王媽衣著妝容,再結合兩人之間的稱謂,猜想這人應該是小男孩家的下人仆婦一類,猶猶豫豫地說道:“大妹子,你快勸勸你家小少爺,這孩子不懂事,非要接手我們家客棧。”
王媽反倒新奇地盯了他一眼,“我們家少爺乖巧可人,聰明絕頂,怎麼會不懂事呢。他想要你這門麵,你轉讓給我們不就好了?”
掌櫃的:“……”
果然很不靠譜。
那邊,王媽已經解下身上的包袱,開始盤算銀兩了。
店鋪年久失修,生意慘淡,掌櫃的急於脫手,好回鄉下頤養天年,見小男孩和王媽態度堅持,就給了一個非常實惠的價格。
買賣雙方都是爽快人,幾人很快就訂立好契書,又在衙門裏記了檔。
大概是終於扔出去一塊燙手山芋,著實是開心,掌櫃的直接把許多瓶瓶罐罐扔下不要,背著裹了貴重細軟的小包袱,兔子一樣撒腿就跑,生怕小男孩反悔一般。
望著掌櫃的迅速消失的背影,王媽憂心忡忡:“少爺,這二百兩銀子一掏,我們就剩下不到五兩銀錢,還有幾串銅板了。”
小男孩也就是白蘇,卻非常樂觀:“可是我們有了落腳之處,還有經濟來源。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有桐花餅可以吃!”
王媽咧嘴一笑:“對啊!”
客棧因經營不善,後期連給員工的薪酬都開不出來,店夥計早就跑路了,客棧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是灰塵,家具擺件也要重新修繕,單靠王媽一個人很難打掃幹淨。
白蘇語重心長道:“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買菜做飯!”
沒錯,民以食為天,白蘇餓了,當然要先解決吃飯問題。趁著天色還早,集市還未完全散去,白蘇跟王媽去了菜市場,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精打細算地買了些瓜果蔬菜。
白蘇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頭,王媽大包小包跟在後頭。途徑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忽然看到幾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半大孩童杵在牆根,頭上均插了草標。
領頭的人伢子手持軟鞭,威懾力十足地進行訓話,嚇得孩子們瑟瑟發抖,縮成一團,唯有一個孩子最為特別,也最為顯眼。
這孩子瘦巴巴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臉上也灰撲撲的看不清五官,卻銜了那根本該插在頭上的草標,直直站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