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聊齋之怪物(三)(1 / 2)

柳家早年曾是蘇州城裏的大戶, 曾祖原係皇商出身,費心籌謀,富甲一方。無奈時運不濟,遭小人聯手設計陷害, 柳家家道中落, 作為旁支的族人就避居在蘇州城裏。

柳亦卿的父親柳芳信一生汲汲營營, 致力於複興產業,光宗耀祖, 可惜才華有限, 天資不高,奔波了幾十年, 也隻是得了個小富即安,靠著先祖餘蔭過日子。

簡而言之, 如今的柳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所幸祖上留下來的家底還算豐厚,勉強能在人前撐起一個富貴繁榮的假象。

“咳咳,這就到了嗎?”

馬車裏傳來虛飄飄地問詢。

門房眼尖又機靈,遠遠看到刻有柳家標記的馬車, 搶著去內院回稟了。柳亦卿率先一步下了車, 對車夫道:“去跟管家說, 貴客到訪,讓他將夕月閣打掃出來,再酌情添一些器物擺件, 記得要文雅些。”

車夫領命而去, 柳亦卿隔著門簾對馬車內的人道:“到了, 我扶你下來?”

靜默片刻,一隻纖細修長,柔白細膩的手伸了出來, 骨肉勻亭,透著淡淡粉色,像浸泡在山澗清溪中的芙蓉花瓣,清麗與嫵媚並存。

僅僅一隻手,就讓恰好出門迎接的眾人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怔在那裏,呆呆看了半晌。

潔淨如雪的白衣一晃而出,白蘇頭戴鬥笠,被柳亦卿攙扶著走下馬車。

被捧在手心裏,自幼嬌生慣養的柳家獨子柳亦卿,何時如此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服侍過別人?

都說知子莫若父,柳芳信一眼就看出來,這位神秘來客,對他兒子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柳夫人仔細瞧了瞧紗幔下朦朦朧朧的麵容,雖然隱隱約約看不真切,但莫名就是有一種對方顏色姣好,非人間俗品的奇怪直覺,心中不由一動,暗暗竊喜道:難道我兒紅鸞星動,將有大喜?

柳夫人壓抑著小心思,問道:“兒啊,這位是?”

柳亦卿笑道:“娘,他是我朋友,名叫白蘇。我怕在家無聊,所以邀請他來小住一段時間。”

白蘇適時向柳芳信夫婦問好。

他一出聲,柳芳信先是默默頷首,覺得這聲音真清冽動聽,幹幹淨淨,朗朗潤潤,說句話都跟在唱歌一樣,反應過來後就是震驚:竟然是個男的?那兒子殷勤個什麼勁兒?

柳芳信夫婦有些失望,但麵上卻未表露分毫,以免慢待對方。不管怎麼說,遠來是客,當下就熱情洋溢地請進家裏。

白蘇這具身體異常虛弱,一直多病多災,湯藥不斷。一路顛簸,再累得骨頭都要散架了,雙方寒暄了一會兒,柳亦卿看出白蘇精力不濟,借口要與父母說些體己話,將白蘇送到夕月閣,讓他先行休息。

夕月閣是一座極為雅致的三層閣樓,前麵是人工開鑿的池塘,兩側和稍遠處是群植的鮮花,以及鬆竹等常綠植物。此處視野極佳,景色怡人,若從三樓望下去,居高臨下,但見細波粼粼,如銀帶閃動;繁花似錦,一片姹紫嫣紅。

閣內布置也極為用心,看得出來是剛剛灑掃過,煥然一新。

小廝客氣地笑道:“公子還滿意嗎?這些可都是我們少爺親自吩咐擺放的,您看看,要是還缺少什麼,跟管家說一聲就行。”

白蘇感激道:“不用了,已經很好了。你先退下吧。”

將傭人打發走,白蘇摘下幃帽,輕輕噓了一口氣。黃澄澄的銅鏡映出他勾魂奪魄,豔光無匹的眉眼。

即便再模糊的鏡像,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豔色,漫不經心看上一眼,就讓人忍不住生出掠奪之心。

他伸手觸碰了一下額心的朱砂痣,那殷紅似血的顏色,點綴在凝脂般的雪白肌膚上,格外濃豔昳麗。

這個世界中的他,天生一副好容貌,人也好動物也好,無論是誰隻要看到他這張臉,就再也忘記不了,滋生出陰暗卑劣的占有欲。

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位遊方道士,曾經為白蘇卜了一卦。預言了白蘇美色禍人,引發災異的一生。為此,白蘇不得不小心堤防,躲到了深山老林之中不說,但凡外出必定用幃帽遮蓋。

這次,不得已從山洞中走出來,白蘇一方麵是不適應,一方麵又總是惴惴不安,心口慌亂悸動,總感覺有什麼不受控製的事情即將發生。

隔著重重亭台水榭,層層花木扶疏,軒闊的主院榮壽堂內,柳亦卿正與自家父母閑話家常。

柳夫人還是有些不死心,異想天開道:“兒啊,你老實跟娘說,這個白蘇該不會是女扮男裝吧?否則你怎麼會對人家那般上心。”

柳亦卿無奈:“娘,你別亂說,被他聽到會不高興的。再說了,聖人都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他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兒,我多照顧照顧怎麼了?”

柳夫人道:“戲文裏不是都寫了嗎?富家千金看上多才多藝的俊俏書生,奈何父母之命難違,隻能鋌而走險,女扮男裝與情郎私奔。多麼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啊。”

這回柳亦卿不去勸說柳夫人了,直接對柳芳信道:“爹,你能不能管管娘,別讓她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戲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