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三天了, 花滿樓的臉上始終沒有出現笑容。
倘若這是其他任何一個孩子,眾人都不會覺得奇怪,但花滿樓卻是世間最愛笑的人,沒有人能夠在見過他的笑容後還能保持心性的冷硬。
不過, 這實在怨不得他。
即使是一個成年人, 在他驟然因故失明的時候也很難保持鎮定, 更何況花滿樓再如何乖巧懂事,今年也不過才九歲。
花家上下十分擔心, 傾全家之力, 遍訪江南名醫隱士。
三天的時間不長,卻足以讓滿腔拳拳愛子之心的花家父母摧殘得好似老了十歲。
一批又一批的人來了又走, 隔著紗帳診了脈,俱都是搖頭不語, 滿屋子的人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起來。
這個時候朋友的存在就顯得尤其重要,而花滿樓最好的朋友陸小鳳也確實不負眾望,得到消息後的第一時間內就趕到了江南花家,一路飛簷走壁, 踩著茫茫夜色, 越窗而來。
“陸小鳳, 你來了。”聽到熟悉而細碎的腳步聲,書桌前的花滿樓慢慢開口。
陸小鳳抬眼望去,往昔語笑宴宴, 玉雪玲瓏的玩伴像是換了一個人, 悄無聲息地坐在那裏, 精致俊秀的臉上倒是沒有流露出太過濃重的哀傷,隻剩一派平靜,然而這不合時宜的平靜, 看起來卻也格外令人心驚,尤其是在那雙空洞死寂的雙眼映襯下。
聽說和親眼所見總歸是不同的,雖然陸小鳳平時嘻嘻哈哈的不甚靠譜,但心中卻極為重視朋友二字,而現在最好的朋友被人傷害了,所以他的憤怒簡直理所當然。
“是誰傷的?”
花滿樓淡淡地說道:“那人是鐵鞋大盜,我想你應當聽說過他。”
陸小鳳皺著兩條長而濃密的眉毛:“不錯,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瑩白的月光下,花滿樓稚嫩而白皙的手指落在桌麵上,留戀地從一本泛黃的書冊上慢慢拂過,用一種惋惜的口吻感歎道:“可惜了這本《楚地風俗考校》,我還沒看完呢……”
陸小鳳默然不語,他了解花滿樓,知道這個時候的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安慰,隻因花滿樓是這個世界上最熱愛生命之人,沒人比他更懂得領略生活中的美。
晚風從敞開的窗扇間吹過,發出吱呀的輕響,湧動的空氣中夾雜著一縷似有若無的幽眇香氣,緩緩從鼻尖拂過。
那香氣並不濃烈,反而極為淺淡。
假如此時不是夜深人靜的子時,亦或者花滿樓還沒有失明,那麼此時此刻他很有可能會將這好聞的氣味忽略過去。
這香氣很是清爽,花滿樓忍不住精神一振,連日來躁動惆悵的心再次寧靜下來,那些雜亂無章的思緒瞬間遠離了自己,他恍惚覺得自己像是置身於沁人的溪水中,魚蝦三三兩兩的從自己身邊結伴遊過。
花滿樓問道:“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啊,差點把這個給忘記了。”陸小鳳拍了自己腦門一下,蹦跳著來到花滿樓麵前,將捧在手中的東西放置在桌上,得意洋洋地吹噓道:“這可是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千岩老人手裏得來的,好像叫什麼墨蘭,是一種快要滅絕的蘭花品種,世上僅存兩盆,現在它歸你啦。”
千岩老人是江湖上的一個傳奇,據說他武藝之高強當世無人能敵,輕功更是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年輕時也曾是名動武林的風雲人物,幫助不少門派鏟除敗類,一手劍術獨步天下。
後來年紀漸長,一改早年間輕狂恣意的脾性,息了爭強好鬥之心,開始隱居深山修身養性,閑暇時種花養草,自娛自樂,過著世外高人般的生活。
因此,千岩老人除了武功造詣高之外,在花木培植上也頗有心得,傳言他所居住的竹屋周圍載滿了奇花異草,有些甚至可以入藥治病救人,旁人即使花費千金也未必能換來一株,都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