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幽, 宋青舟踩著細碎的月光,靜悄悄地遠離人群,輕手輕腳地來到孤宅的前院,還未走近便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香, 讓人不覺精神一振。
一株粗壯繁茂的合歡樹映入眼簾, 翠綠的葉片中間擠滿了大片盛開的花朵, 粉白相間,形如絨球, 真是說不出的素雅好看。
然而宋青舟的腳步卻不曾為此停留, 他抬起頭往樹頂掃了一眼,看到那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心裏莫名湧上淡淡的失落感,緊接著便將視線落在了幾米開外的正堂上。
不同於周圍其他房屋院牆的髒亂, 正堂這裏雖然年久失修,門板木窗看起來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上麵卻並無浮塵蛛網,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邁步跨過台階, 宋青舟站在堂外, 慢慢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麵很幹淨,根本不像是荒廢多年的地方,北牆上懸掛了一副發黃發皺的道君圖, 再往下則是被人擦拭得纖塵不染的香爐和條案。
“為什麼要供奉這些東西?不會傷到你嗎?”宋青舟微微皺起眉頭, 深墨色的眸子裏帶著不容錯辨的擔憂, 衝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問道。
咦,這人誰啊,他該不會是在對我說話吧?
縮在柱子後麵的某人滿腦袋問號, 下意識地探出頭來去看這不速之客。
萬籟俱靜,宋青舟等了許久,始終不見那人有所反應,自己反倒生出一股無名之火,平靜了十幾年的心徹底被一種陌生情緒籠罩。
宋青舟上前幾步,一手抓住道君圖下端將其卷起,伸出另一隻手去拿藏在後麵的檀木匣子,嘴裏冷聲喝道:“出來,快點!”
白蘇大驚失色,叫道:“不要動它!”驚懼之下竟然忘記隱匿身形。
宋青舟捧著匣子轉過身來,削薄的嘴唇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勾起,結冰的心湖慢慢化開,“果然如此。”
白蘇聞言一怔,看著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十分出色的宋青舟,漸漸覺出幾分熟稔,試探著說道:“小舟?”
宋青舟點頭:“是我。”
該說是男大十八變嘛,當年那個白麵團子到底是如何進化成如今不苟言笑的模樣的,簡直一點都不科學。
最不能忍的是他看起來似乎比我還要高上許多,白蘇默默咽下一口血,麵癱臉問道:“大半夜的,你來這裏做什麼?”
“嬰幼兒時期的事我還模糊記得一些,所以過來看看。”昏黃的月色下,宋青舟目光眷戀地注視著白蘇,指尖摩挲著檀木匣子上精雕細琢的花紋,幽幽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就是承載你魂體的容器吧,隻要把這個東西帶出孤宅,大門處的八卦鏡想必就再也傷不到你了。”
到底是小舟,剛來就心心念念著要帶他離開這裏,白蘇心裏很是熨帖,雖然隱隱覺得一個一兩歲大的孩子就能記事,而且十六年後還不忘記什麼的有些逆天,但白蘇隻當宋青舟天賦異稟,根本不曾深思,傻笑了一陣,這才正色道:“小舟,你能有這份心就夠了,至於這個提議,恐怕不行。”
宋青舟臉色一變,“為什麼不行?”他說這話時扔牢牢抱緊了那檀木盒子,神態很是固執。
白蘇無奈地聳聳肩:“沒辦法,我比你更想早點離開這破地方好嘛,可是你別忘了,我是一隻飄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孤魂野鬼,天地皆有其運轉法則,論理我早該去投胎了,都是因為不知哪個高人在這個宅子裏布下的法陣,將我的魂魄強行聚攏在一起,才能保我在人間生活這麼多年,換言之,若是強行離開孤宅,脫離聚魂陣的範圍,恐怕我立刻就會魂飛魄散!”
覆在匣子上的素白手指狠狠收緊,宋青舟定定地望著白蘇,眼神時而迷茫,時而痛楚,末了,滿臉不甘地問道:“你的名字。”
正在此時,庭院裏傳來嘈雜的聲響,眾人七嘴八舌地喊道:“宋青舟,宋青舟你在哪?”
聞到陌生人的氣息,白蘇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開,宋青舟眼疾手快,攔住他的去路,仰著頭執拗地重複道:“名字,告訴我你的名字。”
萬不得已之下,白蘇留下自己姓名,急匆匆地遁入檀木匣子裏。
宋青舟剛將那方匣子藏好,眾人便循著聲音找了過來,這本就不大的房間頓時顯得更加局促擁擠,似乎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