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嬌娘心內看不上對方粗鄙的言行,但礙於有事要求對方,臉上卻不得不硬擠出諂媚的笑來:“張婆,您老來得夠早啊,還沒用過早膳呢吧,一起吧?”
張婆子砸吧下嘴巴:“那老婆子就不客氣了。”
兩人分賓主落座,西裏呼嚕地吃了起來,直至半飽才商討正事。
張婆子眯起細長的眼睛,以某種挑剔貨物的目光將正在院子裏洗衣服的孩子上上下下掃視幾遍,嘴裏嘖嘖有聲,半晌豎起一根幹瘦的手指來。
“什麼?!才一兩?”劉嬌娘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拔高嗓子道:“不行,怎麼著也得五兩!”
張婆子翻白眼:“你以為那丫頭是天仙下凡呢,五兩銀子都足夠尋常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劉嬌娘咬牙:“三兩,不能再低了。”
“一兩,最多再加兩串銅板。”
“二兩,否則我就不賣了!”
“成交!”
恰在此時,有什麼東西從東邊的山壁上咕嚕一聲滾了下來,驚得滿院子的鴨子嘎嘎而叫。
東方白像是剛從泥潭裏鑽出來一般,身上的衣服早已髒得看不出原色,臉上糊了厚厚一層血汙,腿腳處也受了重傷,然而他卻如同失去了知覺似的,渾不在意地抬起頭來,手腳並用地往那柴草堆爬去。
林子裏鑽出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持在手中的大刀上仍不斷有某種紅色液體滴落,他瞪著一雙虎目,聲若洪鍾地說道:“小兄弟,你慢點,等等俺老童。”
東方白置若未聞,直一個勁地扒拉著柴草,他的動作又快又急,雙手頃刻間便沾滿鮮血,一人高的柴草堆很快就見了底,東方白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看著橫七豎八的幹柴,驚恐地說道:“寶寶呢,我明明記得自己把他放在這裏了,是誰?究竟是誰把他抱走了……”
大概是因為他的神色太過淒惶,聲音又太過哀傷,饒是童百熊這個一貫粗心大意的也覺得不落忍,無措地撓了撓頭發,憨聲道:“小兄弟莫急,等俺老童召集下屬,大夥兒一塊找,肯定能幫你尋到弟弟。”
東方白死死咬緊唇角,直至唇齒間溢出血腥味,這才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家裏走去,因為體力的嚴重流失,期間還踉蹌了幾下,險些摔倒。
旁邊的小院裏突然爆發出尖利的叫罵聲,一個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張婆子衝著那孩子啐了一口,毫不客氣地擰住對方的雙手,拎雞崽子似的將人挾在腋下,一邊往外走,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
那被賣掉的女孩雖然年幼,但懵懂之中也知道若是真跟著張婆子去了,簡直無異於投身火坑,今後再無活路的,因此拚著招來一番責罰的危險,連踢帶打的,死命掙紮起來,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倒也將那張婆子撞了個趔趄,然後憋著一口氣就往外跑,可惜剛來到大路上就被劉嬌娘給摁下了。
“死丫頭,你這是絕我活路呢!”劉嬌娘擰著女孩的耳朵,留著指甲的纖纖素手熟練地在她身上不顯眼處掐了幾下,“讓你跑,老娘有的是法子收拾你呢。”
女孩尤自不肯認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盡全身力氣揪住東方白的褲腳,嘶啞著聲音哀求:“求你……救救我,救命……”
然則東方白剛剛經曆過人生劇變,此時雙目呆滯心智全失,早已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又哪裏有心情注意到其他?
女孩求救無果,眼中的亮光終於徹底熄滅,絕望地嗚咽出聲,握拳抵在唇邊,任憑繼母劉嬌娘將自己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