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璃微微眯眼,對她上下打量:“語兒今天心情怎麼這樣好?居然有興致同我鬥嘴?”
“我……”花解語忽覺說的的確有點太多,便轉了身:“我懶的理你。”隨手拉了湛然的衣袖,道:“我們走罷,不管怎麼說,今天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湛然笑應了一聲,反握了她的手,幻璃優哉遊哉的跟上來,花解語忽然想到什麼,偷眼看了看他,隔了一會,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幻璃忍不住笑出聲來:“語兒,你要問我什麼,問罷。”
花解語咳了一聲:“真的可以問麼?”
“嗯。”
她猶不放心,又向湛然道:“刺探妖殺的隱私,這沒事罷?”
湛然忍不住一樂:“妖殺自己都說沒事,你怕什麼?除非有人想買你的小命,而又有妖殺願意接……”
她氣瞪他:“喂!”湛然急停了口,也覺得有點兒不吉利,嘿嘿一笑。花解語也懶的理他,轉頭向幻璃道:“其實你跟明家很有淵源是吧?其實你也是明家的人是不是?”
幻璃一笑:“他是人,我是妖,我怎麼會是明家的人?你為什麼會這麼猜?”
花解語扳著手指,一板一眼的道:“因為你剛才說‘我找了太久,還順便學了明家的陣圖符咒之學’,這就證明,這陣圖符咒都是你現學的,而你明明說,要對付一個長於某道的人,就該找一個長於某道的妖殺去殺,你為什麼要特意去學?此其一……而且你還說‘明照臨借符咒強保住一縷魂魄,找到了我’,這就證明,明夜的爹在找到你的時候,已經是死人,換言之,你明知這件事你是收不到酬勞的,你是妖殺,沒有特殊原因應該不會做白工,此其二……你後來送了明夜一卦,說是一卦,說的不是事情,反而是勸告,你為甚麼無緣無故對明夜這麼好?此其三……當然,還有別的,但隻此三項,已經可以證明,你與明家的關係,絕對不是雇主與妖殺這麼簡單。”
幻璃且聽且笑,聽她說完了,才轉頭向湛然道:“這丫頭究竟是什麼人?為甚麼這麼聰明?”
湛然歎氣道:“我也很想知道……”
原來他也不知道麼?看來這兩人的交情,也沒有相像中那麼親密呢……幻璃微微眯眼,忽然一笑,看花解語仍是盯著他,便轉頭笑道:“你聽我說了這麼多,難道就沒聽到我說,他是鬼,借居在小公主的身體……也就是說,現在小公主已經死了。你的麻煩大了。”
花解語也不由得斂了笑,道:“我聽到了。這也就是說,我這些日子見到的小公主,其實都是他,是不是?給女皇下毒的也是他,是不是?小公主早就已經死了,是不是?”
幻璃點頭,她便續道:“我明白的,可是我今日一直沒在宮中,小公主不論怎樣都跟我無關……我隻是覺得女皇很可憐。剛剛流放了一個女兒,現在又有一個出事……”
當然,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連她這個女兒,也是假的,真正的福臨公主,也早已經香消玉殞……
幻璃微笑:“那豈不是成就了公主殿下你?”
花解語搖了搖頭,喃喃的道:“我正是覺得這樣才不妥,這樣一來……”她咽下不說,瞥了湛然一眼,湛然笑道:“你放心,區區人類皇宮,未必困的住咱們。”
花解語不好再說,隻得點了點頭,看皇宮就在眼前,便站住腳,正色道:“幻璃,之前怎樣玩笑都沒關係,可是現在,你已經完成了這‘妖殺’的任務,我也沒有幫的上什麼忙,之後,咱們之間應該也沒有甚麼可牽涉的了……不如就此別過,大家有緣再見,好不好?”
居然又被嫌棄了……幻璃抽了抽嘴角,假笑出來:“我的公主,我說你最近的日子順風順水,可沒說你一輩子都順風順水,我的本事你才看了一點點,你怎麼就能篤定你以後就沒有要求我的時候?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趕我走?”
花解語笑道:“沒有,我想你一定很曆害,我雖然不懂陣圖之學,但明夜家學淵源,那個鬼一定也學了一輩子,卻居然都不如你,你短短幾年時間現學現賣都如此曆害,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既然陣圖符咒都是你臨時學的,那你一定還有更精妙的看家本事……再說我親眼看到過你算那靈卦,連時辰都分毫不差……所以,我想你一定聰明絕頂,學究天人。”
幻璃聽的唇角微勾,她卻話風一轉:“可是你再厲害,也是你的事,跟我沒有甚麼關係。我知道我可能會遇到很多危險很多風波,可是這是我的事,跟你也沒有甚麼關係。我知道你所說的交換是真的,你也從來沒打算抵賴,可是現在不是你不踐諾,是我不要,天大地大,哪裏不能去得?自在逍遙豈不是好?何必要為了個承諾陪上自己的後半生?”
說的好不麵麵俱到,樣樣都替他想到了……幻璃的笑慢慢的消失掉,微微挑眉看著她,他看的出她是認真的,她很認真的趕他走,很認真的說不要……她好像一直在很認真,很努力把身邊的人全都趕走,隻留下趕不走的,然後好好的對他們……幻璃忽然眯起了眼睛,她一定有很重要很危險的事情要去做,她幾乎是懷著一種必輸的心思,卻不得不去做……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在皇宮久居,所以她希望不相幹的人,都離她遠一點。
不,也不是……一眼看到她身邊的湛然,幻璃又開始不爽。他是不相幹的人,難道湛然就相幹了?還有雪澈?於是他挑眉:“我閑的很,不如先留下玩幾天,等我想走的時候自然就會走。左右鳳棲宮也不缺我這一碗飯,你說怎樣?”
汗……花解語有些無奈,隻得道:“隨你罷……”
…………
回到皇宮之後,居然是意外的風平浪靜,一直到入夜,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明夜已經先一步回了宮,想必已經把事情跟女皇說過了。女皇在得知小公主身亡已久之後做何想法,會不會因此處罰明家的人,旁人也不得而知。
如今平安公主已經在流放途中,且性情學識都有點兒爛泥扶不上牆,小皇子年紀尚幼,細看時好像隻餘了一個福臨公主……所以,為今之計,隻能想法盡量去拖,隻要女皇不曾下旨立儲,事情就尚有轉圜餘地,她想走,就會容易許多。
可是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放到明天再來想,她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寧,記掛著與流羽的子夜之約,一入了夜便溜回房中。距離子夜還有幾個時辰,卻不知為何坐立不安,來回轉了幾圈,索性盤膝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入定了過去。
張開眼睛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感覺中,大約已經是亥時了。花解語下了床,伸手去摸茶杯,就聽嗒然一聲,有人翻過桌上的茶杯,提壺斟出一杯茶來,遞到了她手裏,觸手溫熱,茶香縈繞。
花解語愣住,看著他,訝然道:“雪澈?你怎會在這兒?”
雪澈頗有些不自在的輕咳,向旁邊瞥了一眼,花解語順著他的目光瞥眼過去,雙眼頓時張的大大的:“湛然?你……你怎麼也在?”
湛然一笑,自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冷嘻嘻的道:“旁人既然能來,為何我不能來?”
這口氣……花解語有點兒發愣:“甚麼旁人?”
一言未畢,便聽屋頂上衣袂窸窣,有人躍下地來,發上珍珠交相叩擊,響起一連串細碎樂聲,一邊笑吟吟的道:“我也隻是來湊湊熱鬧而已。”
花解語這下可真的是詫異十分,轉眼四顧,道:“還有誰,請出來罷。”
這種事當然少不了晏嫿,她一言未畢,他便應聲而出,仍舊碧衣長發,溫文爾雅。可是再看到另外那個人時,花解語才真的驚訝了,這個人居然是夙妍。
夙妍為人十分倨傲,向來不會搭理她這個小丫環,就連公子們施展聲色之誘時,也把他跳了過去。而且從洛神園把他們救出來時,夙妍又一直昏迷不醒。坦白說,她連他的模樣都有些想不起,這一次怎會把他也摻和進來了?
花解語訝然道:“出了甚麼事麼?你們怎麼了?”一邊說著,就隨手點亮了蠟燭,外麵伺候的宮女應聲而入,一見滿屋全是人,嚇了大大的一跳。花解語有點兒頭大,擺手令她們出去,回頭道:“你們這是唱的哪一出?就算要打麻將,也不用這麼多人罷?”
一屋子男人一個理她的也沒,花解語隻好問:“雪澈?”
雪澈抬眼,有點兒苦笑:“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睡了,卻被湛然硬拉了過來。”
她轉頭,“湛然?”
湛然哼道:“我看到幻璃和晏小妖過來,以為……語兒這兒要擺酒,所以過來討一杯嚐嚐。”
她隻好再轉向晏嫿,晏嫿微微一笑:“我跟幻璃是看到夙妍過來,所以跟著過來瞧瞧。”
於是夙妍才是第一個?花解語訝然,轉向夙妍,夙妍的臉拉的長長的,顯然很有點兒下不來台,尤其看到幾人都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更是惱羞成怒,眼皮也不抬的道:“花解語,我找你有事,你讓他們出去。”
完全是命令的口吻。湛然立刻就是一皺眉,花解語卻不在意,隻道:“請問有甚麼事?”
夙妍道:“你讓他們出去。”
湛然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我出不出去,還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花解語卻坦然道:“我不知道你是甚麼妖,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打的過你,我不知道你有甚麼目的……總之,我對你根本一無所知,而且你看上去也不像有甚麼善意,所以我不能單獨跟你交談,你要說就直接說,不說就請回。”
夙妍頗有些不耐,冷笑道:“難道我對你還會有甚麼企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