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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夏,正午。.
陽光淩厲地穿過無雲的天空,燃燒著大地,也燃燒著這個臨河的江南小鎮。
粽葉的清香從各家各戶爭先恐後地蒸騰出來,順著小鎮的青石板街一路飄到街角的碼頭上。碼頭上稀疏地泊著四五隻烏篷小船,四周靜得和水麵一樣毫無波瀾。
誰願意在正午的大太陽底下做工呢!
這裏叫做白鎮,江南的水鄉中,也不知有多少個這樣的小鎮,擁著幾處村落,環著一淵綠水,成為過往行人客商的歇腳之處,卻從沒有人真的記住它的名字。
——人的一生中也會經過許多歇腳之處,然而我們記得的人和事,卻也不多。
或許有那麼一部分人再次路過此地的時候,會猛然覺得親切罷。但也隻不過是一瞬,便會出“別的地方也大抵如此”的感慨。
一隻黃色斑紋的貓慵懶地從一家小酒店的屋簷上躥到街中央,遲疑了一下,“喵”地叫了一聲便消失了。這叫聲在這悶熱寂靜的正午顯得格外刺耳。
大概這貓也在奇怪,為何這間小酒店裏這麼安靜,因為這裏本該很熱鬧才對。
因為小酒店裏坐著二十個年輕人。
他們每個人都是一模一樣的黑衣佩刀,一模一樣的年輕,看不出誰是他們的領。他們坐在離門口和後廚最近的幾張桌子上,臨街靠窗的兩張桌子也被占了一張。窗外,停著一輛車,車上插著的鏢旗上用金線繡著“長風”兩個大字。
這是一支過路的鏢隊。
所有的人都一聲不響地吃著東西,每個人的動作、度幾乎都是一樣的,顯現出他們更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鏢隊。隻不過,坐在臨街那張桌子上的兩個人有些不同,
其中一個中等身材,一個清瘦摸樣。那個中等身材的人年紀稍大,長得慈眉善目,溫和的目光中透著一絲商人般的精明。那個清瘦的人年紀則很輕,不會過二十五。他麵容蒼白冷峻,手指纖長,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看得出這個人是個生活講究的人,透著一股掌控權力的氣質,隻不過那消瘦的身材令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人。其他的鏢師寧可擠著,也不到這張桌子上來。
而其他的桌子上,雖然沒有一個人,卻擺滿了酒杯,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這個小酒店裏的氣氛簡直比沉悶的夏日午後還要令人壓抑。
這就是夏宣清和裴蔭在白鎮看到的第一幅場景。
夏宣清是個老實穩重的人,雖然全身上下充滿了年輕人特有的活力,卻總是規規矩矩地流動在他的控製力之內,絕少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裴蔭則不同,她活潑,嬌媚,具有可愛女孩子的一切資本,就像她喜歡鵝黃色的衣衫一樣,她也樂意接觸所有新鮮的東西。在最近半個月中,她最感興趣的就是江湖中的人和事。
這一次她和師兄夏宣清下山,本是替他們的師父、江湖人稱藏龍老人的許秋山去參加一年一度的武林第一盛會“談劍大會”的。
談劍大會是個很不像武林盛會的武林盛會。
它是金陵武林世家英雄山莊起的,它隻邀請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五十位賓客,它既不比武也不論劍,更不是要選什麼武林盟主。它名為“談劍”,意思就是請大家喝喝茶、敘敘舊、說一說江湖中的人和事,實在比江湖中的任何聚會都要輕鬆愜意。最重要的是,無論是對江湖中的無名小輩還是成名英雄來說,談劍大會都是個非常實用的聚會。
對初出茅廬的武林後輩來說,如果你夠優秀,談劍大會便會送一張請柬給你。你就會在一天之內,有機會結識江湖中最有聲望的武林世家、江湖名門。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得到正正經經的比武邀約。這簡直比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出生入死的混名聲要舒服多了。
對於已經成名的江湖人物,尤其是幫會組織來說,在談劍大會上與其他門派結交通好,是最容易、最沒有後顧之憂的了。隻因已經成名的人都是十分驕傲的,就像文人自古相輕,若要他們去拜會另一個人,簡直難如登天。可是在談劍大會,在英雄山莊,就很自然的少了這一層尷尬。
所以每年的英雄山莊都是賓客如雲、高朋滿座。就算沒有得到邀約的人,也會聚到金陵,暢飲一番,聊以自慰。
裴蔭拉了拉夏宣清的衣角,低聲道:“師兄你看,這些人是不是有些古怪?”
夏宣清搖了搖頭,苦笑道:“師妹,自從咱們下山,你似乎覺得每個人都古怪。”
裴蔭悄悄指了指那鏢車,道:“這可是長風鏢局的車!”
長風鏢局是江湖中字號最老、信譽最好的鏢局。雖然他們的當家人沈從龍已經不問江湖事,將生意全部交給得意門生們去操持,但卻依然少有人打長風鏢局的主意。這不僅僅因為沈從龍的弟子們優秀,更多是因為他與江湖各大門派都有著不淺的交情,長風鏢局幾乎就是江湖名門和豪紳富商們的禦用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