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寒料峭,北京城昨夜又下了一整夜的大雪,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身上不久就沾濕了衣裳。
庭院裏那幾株稀稀落落的梅花在白雪之中含苞待放。白雪壓得枝條歪歪斜斜,枝條上一朵又一朵的花萼上滿是斑斑點點的白雪,雪中透紅,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出晶瑩剔透的光澤。
不遠處佇立著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姑娘,她似乎也被眼前的雪中紅梅所驚豔,低聲念道:
“絕訝梅花晚,爭來雪裏窺。下枝低可見,高處遠難知。
俱羞惜腕露,相讓道腰羸。定須還剪采,學作兩三技①。”
因著過於寒冷,小姑娘的臉隱藏在呼出的一道白霧之中,看不清神色。
小姑娘駐足看了半晌的梅花後,搓了搓凍得有些發紅的手,然後從寬大的衣服裏掏出兩個白玉瓷瓶。小姑娘跺了跺凍得已經沒有知覺的腳往牆角那幾株梅花走去。
這一大早的,她冒著寒風就是為了采集清晨的梅花花骨朵和梅花上晶瑩無暇的白雪。自從她來到這裏,她已經采集了不少的瓶瓶罐罐了。
寒風刮過,被雪壓彎的枝條顫顫巍巍,搖搖晃晃,抖落下無數的雪花砸向小姑娘,有不少的雪花順著脖子流進衣領內,激起一片雞皮疙瘩。小姑娘縮了縮脖子,緊了緊衣領,等待這寒戰過去。小姑娘蹲下身子輕輕抹去覆蓋在前些日子才挪來的石墩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伸長了手摘梅花。這摘法亦有講究,既不可摘那已全然滿綻的梅花,亦不要那才剛冒出頭的花骨朵,要挑那飽滿紅豔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小姑娘駕輕熟就地摘下那一朵朵花骨朵放入大號的白玉瓷瓶中,身子一斜要去摘左邊那一朵,誰知腳下一個打滑,眼見著就要摔下去。小姑娘急中生智,把身子彎向梅樹的同時一隻手飛快地抓住眼前粗壯的枝條。
有驚無險。
就在小姑娘鬆了一口氣的功夫間,她伸手抓住的枝條上的積雪毫不留情地砸向她,她閉著眼接受了雪的洗禮。她抖了抖發梢上的白雪就繼續摘梅花,瞧了一眼枝頭上,已沒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白瓶裏已裝了不少的花骨頭,散發出若有似無的淡雅清香。她塞上蓋子之後就將瓷瓶放到了地上。
接下來就是采集白雪了,這白雪的采集更是講究了,一定要盛開的梅花上的白雪。這庭院幾株梅樹,開花的也不過十來朵,除去那傷了的花,沒有沾雪的花,她一天也就隻能收集一點點的白雪。
收集完白雪之後,小姑娘趕緊塞緊了,上一次那一瓶就因為她一時失手漏了大半瓶。
小姑娘撿起地上另一個瓷瓶就往屋子裏走去。
“宛姐兒,既然完事了便快吃飯了。”
有一婦人見小姑娘進屋便柔聲道。這屋裏炭火正旺,隻是近來生活拮據,這炭火並非是什麼上等的好貨色,因而煙霧繚繞還有些嗆人。這婦人便半掩著木門,這一進一出,屋中雖沒有了那嗆人的氣味,可也沒有那般暖和。
這婦人不過二三十來歲,杏臉桃腮,明媚皓齒,不點胭脂,亦有一段風姿。她身著簡單,不過一件素雅的米蘭色壽字紋長衫,外麵套了一件玉蘭蝴蝶絳藍色氅衣,顏色暗淡,看上去年歲已久。她懷抱中有一繈褓,繈褓裏裹著側室喜他拉氏出生沒多久的女兒容華。她細細看著小女孩,不由得露出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