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於禁地之中的龍, 就連血液也仿佛被混沌所侵蝕, 顯出一種極暗的紅色來。
不斷地、不斷的湧出來, 直到幾乎將全部視線都淹沒。
然而在如此慘烈的場麵之下,除卻誅魔鞭抽開骨血抑或是魂魄的淩厲之聲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龍垣這副人形的身軀已然殘破不堪,仿佛隻是一具埋沒在血泊中的白骨。唯有那雙漆黑的眼睛, 還是那樣將視線落在魔皇的臉上, 始終沒有移開過。
三百一十八鞭結束的時候,那副已經瀕死的身軀,終於支撐不住的緩緩倒了下去。
誅魔鞭早已被血染透, 甚至連魔皇握著鞭子的右手上,都盡是龍垣那顏色極暗的血液。魔皇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麻木了,右手重複的動作一旦停下來,就再也握不住東西。
魔皇略有些恍惚的看到龍垣的眼神, 然後鬼使神差的走到龍垣麵前俯身蹲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原本一切都該隨著這三百一十鞭結束,就如他所的,生死兩清。然而現在他卻沒有一絲輕鬆的感覺, 在胸腔中翻滾不歇的, 是不知從何而來的痛覺。
“對不起。”龍垣很吃力的抬起手,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靠近那相隔咫尺的人, “當初的我,是個從不考慮後果, 隻簡單憑自己感受行動的瘋子。”
“我知道什麼都無法彌補你的痛苦, 但馬上, 讓你痛苦的東西就會永遠消失了。”
“所以,不用再害怕了。”
龍垣大概是笑著想碰一碰他的臉頰,但即將接近的時候,又心翼翼的退開。在當初做出那樣強迫性的行為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也不敢再觸碰他了。
清醒過來之後,魔皇那種混雜著憎恨與恐懼的眼神,也同樣是龍垣的夢魘。
起來當初的事情到底是緣何而起的呢?恐怕連龍垣和魔皇自己,也都記不清楚緣由了。隻是記得當初他們爭吵得很激烈,後來爭吵變成了盛怒之下的口不擇言。
最後魔皇一句“不必再見”,徹底拉斷了龍垣緊繃的那根弦。
那時的他身上還留存著從混沌中繼承的,最為簡單粗暴的思維。當那唯恐失去的感情成黑化的最好催化劑時,理智便也隨之消失殆盡。他試圖選擇用最為本能的行為,將想要離他而去的心愛之物困入牢籠之鄭
魔界禁地之中,具有特殊用途的魔物多不勝數,合歡果便是其中之一。
龍垣生於混沌初開之時,魔氣最為鼎盛之處。他完全是由最精純魔氣所孕育而生的,也完全不為過。於是在他喪失了理智的時候,就連魔皇也無法做出有效的反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顆飽滿而豔麗的果實,被喂進口中,咽下喉嚨。
體質被這詭異的果實漸漸改變,無法抗拒的反複交融終於誕生了原本不可能的結果。
等龍垣在魔皇憎恨而恐懼的眼神之下,終於找回理智的時候,事情已經進行到了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都晚了,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
走馬燈一般的回憶也盡數被黑暗所吞噬,龍垣的手緩緩垂落,淹沒在蔓延四處的血泊之鄭漆黑的眼眸終於失去了焦點,閉合在皮膚之下,再也看不到他的眼神。
——“我仍然愛你,但我卻早已親手葬送了愛你的資格。”
殘存在眼角的一滴淚緩緩順著臉頰落下,掉入身下血泊之中的時候,卻正好與從上方墜落而來的另一滴滾燙淚珠砸在一處。
那淚珠的溫度如同魔皇眼睛的顏色一般滾燙,卻隻有那麼一瞬間,能證明它存在過。
魔皇站起身來,眼神恍惚的不知落在何處。他看上去好像完全忽視了沾染在地麵、桌案,以及自己右手上的大量鮮血,然後重新坐回了他剛開始的位置。
右側的扶手之前已經壞掉了,魔皇卻好像沒有察覺。
他就那樣無聲無息的坐在那裏,好像在等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等。
這樣怪異又僵硬的場麵,一直持續到了沈雲辭和燕歸過來串門。
兩人剛從城中夜市逛了一圈回來,本想來看看魔皇的情況,結果剛一進來就被濃烈的血腥氣和駭人場景給嚇了一跳。
燕歸下意識去看沈雲辭。
在魔皇如此奇怪的狀態之下,沈雲辭都沒敢話,隻是用力搖頭表示自己也什麼都不清楚。
直到現在,魔皇才算是有了神情與動作。但他的的目光依舊像是飄在很遠的地方,聲音亦顯得有些虛弱:“你們去看看那個人,若是死了便隨便找個地方燒了,若是沒死……”
話到此處,魔皇停頓了很久。
而後更像是對他自己的一樣,閉眼親身著:“那便隨他去吧,你我之間,生死兩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