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間人與隔牆耳(4)(1 / 2)

章蓴與同僚換班完畢後,依著向來的習慣,吩咐手下做事的‘試官吏’守在抄書閣的簽押房,自帶著跟前使喚的兩個小廝在閣裏四下巡視一番

‘抄書閣’與圖籍所所屬的其他樓閣屋宇一樣,完全是磚石構造,沒有使用一根木頭,這是出於防範水火災害的需要。整個抄書閣看起來就象一座三層高的堅固堡壘,雖然土木營造大師已經盡量建造得美觀,但仍然給人以一種森然厚實的壓迫感——在久經戰陣的章蓴眼中,圖籍所就是一處巨大的堡壘,必要的時候完全可以依托它的堅固厚實,抗擊數倍於己方的敵軍。

一層一層的各處細細查看,章蓴就好象老貓一般,行走間點塵不驚,舉步時悄無聲息,而他身邊使喚的小廝,也跟了他兩年,縱躍飛騰術已經練到了相當火候,行動之間也是落靴無聲。

轉到二層的乙字大房,章蓴本想走進去看一眼,不合聽到隔鄰的丁字大房內正有兩個人刻意壓低聲音,悄悄說著閑談——貼磚包鐵皮的房門在白天都是敞開的,章蓴又耳識敏銳,那丁字房中之人雖是小聲的說話,也難避開他的耳朵。

“啊,那個人也會讀《中庸》、《大學》這樣的書?”一個嫵媚的女聲,以大為驚奇的語氣追問著她的同伴。

“是真的。”一個清冷的女聲小聲答道,“呐,你看這本手抄的《〈中庸〉義理新探》,扉頁上有‘幽篁裏主人’‘著作’等字樣,就是那個人的別號,隻是知道的人不多罷了。後麵書跋上先後留了名號‘恭錄’、‘敬錄’的就有十餘人,我手上這本其實已經是副本的副本,是籍貫陝西蘭州府的一個叫‘黃泰’的吏士,轉抄出來的副本,他在書跋中隱晦暗示了‘幽篁裏主人’的真正身份,大概是不會錯的。這個黃泰,原先的身份是稅務巡檢局偵緝處稽查隊的密探頭目,已經得到證實了。”

倏然止步的章蓴,這時就聽到了細微的‘沙沙’之聲,顯然是其中一人在快速翻動書頁。

稍頃,那個嫵媚的女聲輕聲說道:“原來是掛羊頭賣狗肉!這哪是對儒學義理的探究啊,嗯,—至少不全是。

……你看這裏,這段,不僅涉及了形而上的深奧理法,其間更是深入淺出細述了吐納養氣入手的訣竅,錘煉心靈元神的法門,這一節還敘述了種種修養心得和修行次第,闡幽發微,這,這簡直就是一部秘傳心法,道德開示嘛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入世儒學,在他的注解之下,完全變了味道。嗬,程、朱之流,如果能死而複生,怕也會目瞪口呆,氣個半死吧?”

“《〈中庸〉義理新探》?”章蓴已經想起那是一本什麼書了,因為他不僅精研熟讀過這本書,而且家裏也收藏有這本書的手抄副本。

他心裏嘿嘿一笑,技擊武藝這東西,本質上還是靠身體練出來,靠腦子悟出來。什麼拳譜、劍經、心法、秘笈,那白紙黑字的東西,都隻有靠身體力行,功夫一點點練上了身,才算得了真諦正傳,光耍嘴皮子是沒用的。

如果看了秘籍就能上手的話,還要師傅幹什麼?普天下人都可以是武學大宗師了。

有道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隻有修行技擊武藝到了一定的境界層次,再去看那些拳譜、劍經、心訣、秘笈之類的東西才能觸類旁通有所進益,否則隻是誤入歧途罷了。何況各家門派秘技自珍,自家的秘籍往往滿紙暗語,隱藏玄機,沒有師傅指點關竅,那些個所謂的家傳秘籍對外人而言,不說是鬼畫符的天書,也該是誤人『性』命的邪書了!

技擊武藝的堂奧理法,天下間盡有人肯說與他人知道,但是這技擊武藝的修行次第,入手的門徑卻往往是秘中之密,非至親至近者,難以得到良師高手的悉心傳授和無私指點。

就《〈中庸〉義理新探》這本手抄書而言,這兩位女子能夠敏銳的發現書中所蘊藏的價值,並重視其中所闡發的義理,通常意味著她們的技擊武藝,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修行境界。

丁字大房的這兩個女人,一個都不簡單,都是有心人啊。

章蓴想到,她們是什麼來曆?又為什麼在這裏?

想到著,章蓴快速做了三個手勢。兩個使喚小廝當中的一位見狀,便知道章蓴是讓他進丁字房去,找個理由悄悄打探一番,當下也不出聲,立即躬身領命,快步走進丁字大房,找管房的打聽去了。

一會兒,小廝便悄然出了丁字房,也不說話,隻恭敬地遞上一張便箋,上麵即以小楷寫著那兩位女人的姓名來曆和事由:一位是‘牛頭禪’出身的封七娘,一位則是‘華嚴宗’出身的伊十一娘,這兩位都是‘佛道戒律會’中‘天龍羅漢’‘真武神將’‘誅邪真君’這一級數的幹將,今天到抄書閣就是為著抄錄幾本書籍帶走,持的是軍府秘諜司發出的出入牙牌和門禁文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