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盡城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他理解的儀式感就是要有宏大的場麵和正兒八經的腔調。
宏大的場麵一時半會兒他無能為力,二十多個人說不上多,但至少也是股小規模戰鬥力量。至於正兒八經的腔調,施仰說得沒錯啊,軍歌不是最嚴肅正經的嗎?它要是都算不上正經,那就沒有什麼是正經的了。
“盡城,接下來怎麼辦?”見沒有人回應,沈應知也沒出來,於是就有人撓著胳膊上被蚊子咬出來的大包問。
周盡城也有點懵,但又不能當著他們的麵表現出自己其實也是新手的樣子,隻好硬著頭皮說:“保持氣勢,再唱一首。”
眾人覺得這主意不錯。
於盞起頭:“火辣辣的天空火辣辣的雲,預備唱!”
……
聽到聲音,幾棟宿舍裏的人都跑了出來站在陽台上,舉著手機熱情地給他們打光,會唱的甚至都跟著唱了起來。
二十歲左右,一身正氣,滿腔熱血,軍歌一首接著一首唱,“正經事”卻始終提不上日程。這場表白到這裏,徹底進入“歧途”,走上了“不歸路”。
周盡城力挽狂瀾,但為時已晚。
應了景,氣氛又恰到好處,男生宿舍那邊幹脆開始拉歌,你方唱罷我登場。畢竟人數占優勢,很快就把周盡城那邊的聲音蓋過。無處宣泄的燥熱青春,找到了釋放口,一發而不可收拾。
一浪接著一浪的聲音風暴以潮水般的趨勢迅速淹沒整個醫大。帶著亢奮、激越、狂熱、刺激、新鮮的情緒,並且因為有“不是我起的頭,所以我不用負責的”心態,這場深夜混亂便逐漸失去了控製。
校領導們接到宿管們的告狀電話以後,有些慌張得連褲子正反都不顧了匆忙趕來。大學生這個群體,一旦因為什麼事情聚集起來,有時候後果相當嚴重。
軍校生這邊有點懵,施仰說:“好像不對勁了啊?”
到了現在,要是再沒心沒肺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周盡城馬上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幾乎沒有猶豫地催促:“施仰、於盞,你們倆帶大家趕緊回去,趁著黃教導還沒發現。”
“那不行,事情又不是你一個人惹出來的。我們好漢做事好漢當。”有人反駁。
“當個屁當,”周盡城暴脾氣上來,“這是老子追妞兒又不是你們,有你們什麼事啊?”
有人堅定道:“妞兒是沒我們什麼事,但禍是我們一起闖的,那就要一起扛。”
“就是說啊,盡城你也太小看我們了。”
周盡城頭疼:“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
話還沒說完,就見二樓有個人影翻上了陽台,接著在幾個女生的驚呼聲中那個人先是跳到一樓窗台的防盜網上,然後叫了一聲“城哥”,那聲音相當淡定,似乎不過是打招呼。
周盡城回頭,沈應知朝他張開雙臂:“接我。”
周盡城喉結翻滾,走了過去,沈應知縱身一躍,跳進了他的懷裏。
她穿著睡衣,頭發半幹,抱在懷裏相當溫軟,周盡城不自覺地就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箍得她有些疼,但她沒說出來。
其他人見狀紛紛扭頭,顧左右而言他——
“哎喲,這裏的蚊子好大啊。”
“我也覺得,從沒見過這麼大的。”
“那我換個地方吧。”
“走走走,順便抽根煙。施仰,把你的中華煙貢獻出來。”
“滾你的,老子什麼時候有中華煙了?”
“昨天還見你抽來著,小氣什麼?”
“你該看眼科了。”
……
蚊子是真大。
沈應知拍了拍周盡城的肩膀:“城哥,有蚊子。”
上一秒還在醞釀如果要延續浪漫氛圍該說些什麼的周盡城,下一秒徹底沒了靈感。
沒鬆開沈應知,隻是抱著她換了個沒有草叢的地方,他開口:“你怎麼不早點出來?”
“我洗澡去了,”她憋笑,“你跟誰學的啊?”
周盡城不開心了:“我在這兒跟你正經表白呢,你居然去洗澡?”
沈應知說:“你沒提前跟我說啊,你說了我肯定一開始就下來了。”
周盡城鬱結:“提前說了,還叫驚喜?”
沈應知哄他:“雖然我沒看到過程,不過我聽到了,你們唱得很好。”
沒哄到點上,周盡城更不樂意了:“你當我們表演節目呢?給我們做點評?”
算了,哄人不是沈應知擅長的,她轉移話題:“你們出來,我舅舅知道嗎?”
說到黃建平,周盡城就隱約預感今天晚上他和他的那幫戰友得倒黴,於是動了歪腦筋,先是回她:“被他知道我們還能出來?”接著毫無征兆地要求,“親親我,好不好?”
沈應知一愣,人還在周盡城懷裏,姿勢還挺曖昧,氣氛有了,地點不算壞,對象很理想,不親好像都說不過去。
然而她掙開了周盡城,強行轉移話題:“那你們還不快點回去,我舅舅的脾……”
周盡城扭身就走。
沈應知心裏一沉,上前抓住他胳膊不放:“城哥。”
周盡城沒回頭:“看來,你果然還是不喜歡我。”
“喜歡的。”
周盡城扭頭,問:“親人的那種?”
她撒謊:“親人的那種。”
“我不帥?”
“帥的。”實話。
“魅力不夠?”
“夠的。”
“表白沒有儀式感?”
“有的。”
“沈應知!”周盡城認真起來,“那為什麼不要我?”
沈應知胸口劇烈起伏,壓抑著,撒謊道:“因為你是我城哥。”
“好,”周盡城點了點頭,“那城哥趕明兒要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你記得叫嫂子啊。”
沈應知自始至終抬著頭,眼睛裏帶著淺淺的笑,卻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點想哭,但她忍了,然後說了句:“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