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做著一個夢,夢裏有父王、母後,還有一個總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樣子的小哥哥。夢裏我總是會犯各種各樣的錯誤,然後被父王母後責罰。有時我覺得又委屈又惱怒,就會猛地撲到麵前小哥哥的身上,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邊咬邊口齒不清地叫著,“都怪你都怪你!”小哥哥似乎疼的皺起了眉頭,臉都揪在一起了,還裝男子漢,“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我剛準備再接再厲,就一下子被拎了起來,回頭就看到母後又生氣又好笑的表情,剛想衝到她懷裏撒嬌,幾乎是一刹那,母後的臉燃燒起來,眼神充滿著憂傷和恐懼,隨後立即猛地把我丟了出去。
起初幾年,我被這個夢驚醒,總是哭著衝出房門。不知道為什麼,我堅信門外不遠處一定有一個人,然後我會撲過去,哭叫著,“易梨你帶我走,帶我走吧!”麵前的人總是不言一語,隻那麼緊緊地抱著我,然後等我安靜下來,再哄我入睡。
後來,我仍做著夢,隻不過不再那般驚慌了,我甚至可以知道自己在做夢,知道每一個細節,知道夢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也不再哭叫著跑出去了。大概也是因為那個人現在經常習慣性地消失吧。
秋風蕭瑟,月光如水,山坡上星星點點的民居靜默著,我從位於最遠處的茅屋裏躡手躡腳地顛出來,心裏的緊張比傅易梨難得正經地看我的時候還強烈。
不想還好,一想又是一股無名火。
本來夫唱婦隨,種種土豆,拌拌嘴,晚上數數掙了多少錢,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著。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傅易梨染上了一種“莫名消失莫名出現”的不治之症。有時候,你上一秒還和他說話,下一秒一回頭,他就消失了。等你嚇得六神無主不知所措時,墨藍長衣飄然而至,他勾著一股狐媚微笑出現了。
“墨陽,怎麼嚇得這般花容失色?”頎長的身軀配上這戲子一般地語調竟有說不出的妖媚。
“你去哪裏了?”
“賣土豆啊,不然怎麼養你。”
我剛想質問他,我每天閑得就剩下數土豆了,你當那一筐筐土豆是空氣嗎?
沒出口,他就拿出一袋沉甸甸的刀幣交給我,一副“老子就是去掙錢了”的表情。
我火起,你以為我愛錢如命嗎!
是,我愛錢如命。
初始,我時常抓著他的衣服聞來聞去,學著村東頭劉老頭媳婦罵街的話:“說!又去找哪個狐媚子了!都把狐媚子騷味沾到衣服上了!你今天要是不說清,就休想進這個家門!”多虧了傅易梨教我的“上天入地,爬牆刨洞”的功夫,我時常扒著牆頭看他們吵架,對這一套說辭熟悉地很。事情往往是劉老頭大呼冤枉跪地求饒給媳婦端茶送水按摩捶背結束的。
因此當我罵完傅易梨的時候,覺得該按著步驟學著劉媳婦充滿風情地一伸手,這個時候應該有一杯茶送上。倘若傅易梨再給我捏捏肩捶捶背,我就大人大量地原諒他。
結果等了好久沒動靜,一側頭,發現傅易梨像看白癡一樣看著我。
此招屢試屢敗,遂棄。
我向劉媳婦請教,她對我這個外來人員還是很熱情地。
“你家小郎君那般儀表堂堂,儀態萬千,一枝梨花壓海棠,不想也是個拈花惹草的主!”
我把我的成果說了說。她皺著眉道,“那隻有一個辦法了。回娘家!”
可是,我沒有娘家啊。我瞪著眼說道。
她嘖嘖了幾聲,我以為她要安慰我,不想她道,“哎呀呀,那你可是一輩子都係到梨花小郎君身上了。我給你出個法,離家出走!”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隻準他消失,不準我失蹤嗎?不行啊,萬一他找不到我怎麼辦,萬一我們再也見不到怎麼辦。
“傻姑娘,誰讓你真離家出走了,你先到市集找個客棧住下,到時候你家小郎君一回來我就告訴他你跑了,到時候,你再出現,不就行了!”
對啊!我看著劉媳婦覺得她對我簡直不能再好了!
我背著包袱,按捺住緊張又興奮地心情,想著,傅易梨,你想不到吧,姐姐走了,你就等著心急吧。這次再輕易地原諒你,我就是豆腐張家的狗。一筐梨,一筐爛梨,有什麼好稀罕的!
你給我等著!
一個月後,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看著月亮都圓了一輪,整條街上好吃的都被我吃了一遍,好玩的都被我玩了一遍。
我開始懷念村裏小茅屋的生活,開始懷念每天像個小媳婦似得等傅易梨回家,雖然有時候他多則兩個月才回來一次,但是也是有個盼頭啊。
可是現在呢。我撇著嘴,想著是不是要擠幾滴眼淚配合一下悲傷地情緒。轉念一想,不對呀,我應該仍然是憤怒的。對!劉媳婦說得很對,“不要心軟,不要道歉,要等著他給你道歉!”
可是,這又不可能,傅易梨那一筐爛梨才不會跟我道歉,就算消失再久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