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烏木禪院腥風血雨(2 / 3)

同時胸前衣服已被劃裂一道裂縫。銀髯叟衛浩裂帛地大叫一聲,連退五六步,低低一瞧自己這個模樣,羞愧欲死。

石軒中仰天長嘯一聲,流露出豪情勝慨。

銀髯叟衛浩見石軒中沒有追逼,立刻遏製住胸中羞憤,大聲道:“衛某今宵甘拜下風,但隻要一口氣在,絕不能忘記今宵之事。兩位珍重,咱們後會有期。”唐紫瓊聽出他話中之意還有向自己尋仇之想。氣他不過,便舉手劃臉羞他道:“不要臉,打輸了還不快滾,我不信你能活上一百歲。”

銀髯叟衛浩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但一言不發,轉身疾奔而去,頃刻間便隱沒在黑暗中。

石軒中凝望著老魔背影,沉聲道:“這廝目蘊憤毒凶光,我可不該放他逃生。”

唐紫瓊向來是個傲性子,聽了他的話,以為石軒中瞧她不起,立刻道:“衝著他這幾句話,縱然石大俠不肯留手,我非請石大俠放過他一趟不可。”

石軒中聞言,已知她的性子甚硬,便不多言。微微一笑,道:“唐姑娘不必生氣,這種人不值得理會。如今夜已深了,姑娘請回吧!”

唐紫瓊收劍於匣,道:“謝謝石大俠及時援手,此思異日再圖報答。”

石軒中拱手為禮,道:“姑娘不必客氣,請。”唐紫瓊被他翩翩風度迷住,愣了一下,這才施展腳程,躍奔黑暗中。

石軒中見她走的乃是與自己同一方向,便在黑暗中躑躅一會兒,然後才瀟瀟灑灑地走回城中。他雖然沒有用力飛奔,但身形又穩又快,眨眼間已回到城內。到了劉知府宅邪,他想了一下,便決定將碰見玄陰教人的事,告知知國梁,囑他明早便須將嶽小雷等人遣走,以免惹下麻煩。

這時劉知府尚未就寢,正與一個師爺在商議如何處置。石軒中把他叫出來,悄悄把開始經過說了。然後離開,直撲奔嶽小雷所居的院子。

在屋頂上還未飄身下院時,忽見嶽小雷房內燈火明亮,隱可以見到一個人和嶽小雷在說話。他心中一凜,想道:“玄陰教的人真是那樣厲害?這番手下絕不可再留情。”念頭一掠即逝,身形已飄落地上。在窗縫間張望一眼,看清楚房內之人,不由得暗暗失笑,原來那人正是那位唐紫瓊姑娘。

唐紫瓊並非庸手,這刻正好對嶽小雷說明來此之故,便是因為玄陰教之人為了嶽小雷之事,向她挑釁生事。此所以她要來問問嶽小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以致玄陰教的人會來尋事。

窗外的石軒中失笑之聲雖低,但唐紫瓊已然聽到。玉麵顏色微變,玉掌一揚,五尺外桌上的燈立刻熄滅。她的身形甚快,燈光一滅,已經縱到門邊。但她卻不敢貿然挑簾出去,先是揚手打出一股掌力,門簾呼地掀飛起來。人影閃處,一個人已闖入來。唐紫瓊暗驚此人好生大膽,不暇尋思,掣劍刺去。黑暗中映出一道白光,又快又毒。

來人不消說,正是石軒中。他猿臂一伸,已探入劍光之中。唐紫瓊險些兒失聲叫出來,為的是來人太強,當下使出師門絕招“龍角插戟”,劍尖向上一翹。這時石軒中如果縮手,縱然抓到她的手臂,但肋下非開個大窟窿不可。

好個石軒中鎮靜如恒,他已明白自己一撤臂的話,對方便能夠展開,源源跟上。於是口中朗聲道:“唐姑娘是我哩!”口中在叫,但手卻不停。驟然側身欺近一點,手掌剛好扳在唐紫瓊香肩上。

他輕輕一勾,唐紫瓊身形為之半側。這刻她已聽出石軒中口音,玉腕無緣無故為之一軟。否則她應該翹劍刺去。石軒中一勾之後,想不到她會軟下來,鼻中一陣香風過處,溫香軟玉倒個滿懷。

唐紫瓊但覺一雙壯健有力的鐵臂將自己抱住,這個人正是倜儻風流、俠名滿天下的美劍客石軒中,登時泛起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畢生未曾被任何男人擁抱過,僅僅是這一回,卻是那麼銷魂蝕骨。但願時光在這一刹那停住,她便可以永遠地偎倒在這個男人的懷抱中。

石軒中麵壁多年,道心堅定,同時又曆經滄桑,因此沒有半點兒異樣的感覺。僅僅因對方被自己抱住,因而不大好意思。他溫聲在她耳邊道:“唐姑娘別慌,石某太過冒失,以致唐突佳人。”

唐紫瓊動也不動,有如一頭溫馴無比的綿羊。她怎會怪石軒中唐突?卻隻怕這片刻溫馨消逝得太快。石軒中反而不好意思推開她,忽然以為人家生氣,便惶恐地道:“唐姑娘不要生氣,在下向你賄罪……”她仍然沒有回答,石軒中窘起來,在黑暗中幹瞪眼。這唐紫瓊的心情與他大不相同,萬種柔情,翻騰不已。

幸好這時嶽小雷忽然開口問道:“是石大叔來了麼?”

石軒中忙道:“是的,你掌燈吧!”

“我沒有火種。”嶽小雷答:“大叔你帶有火種麼?”

石軒中道:“有,有。”放開唐紫瓊,掏出火折,啪的一聲打著了。偷眼一瞥,隻見唐紫瓊一派迷惘之色,雙頰緋紅,嬌豔可愛,卻沒有溫怒之色,登時稍稍放心,過去把燈點上。

嶽小雷瞪大眼睛,瞧著石軒中。石軒中甚覺奇怪,問道:“小雷你可是受驚了?”他搖搖頭,仍然一個勁兒打量石軒中。

石軒中道:“那個玄陰教的屍體呢?”

嶽小雷道:“這位姑娘給弄走了。”

唐紫瓊走過來,麵色甚是沉凝。石軒中看見了,心中既驚且訝。以為她如今才生氣起來,要責怪自己無禮。她說的話果然令他大吃一驚,原來她問道:“朱玲姑娘沒跟你在一起麼?”

石軒中吃驚完之後,苦笑一下,搖頭道:“沒有,她如今不知在什麼地方。”

唐紫瓊道:“好幾年前,我曾經見過她,那是在洞庭湖畔,亦即是大家都要到武昌見識你那次。她雖是男裝,但憑良心說,她真是我平生見過最美麗的女子。”

石軒中但願能的談談朱玲,便道:“是的,她的確異常美麗,那次她在幹什麼呢?”

“她跟魔劍鄭敖在一起。”剛說了這一句,就見石軒中麵色之一變。

唐紫瓊見他如此,明知是他愛之太深,故此醋勁特別大,這本是應該之事,她卻無端地心中被刺了一下似的,十分不自在起來。於是她道:“看來她跟鄭敖倒滿親熱呢。他們一起同行了好幾天。當時我還不知她是女人,跟她比了一場劍。後來又在酒館裏碰上,那時另外有人認出她是朱玲,於是她使個壞走了,連鄭敖也不理了。”

石軒中起先甚是安慰,因為她到底把鄭敖拋開,但回去一想,自己當日何嚐不是也被她拋撇開的,登時又十二分不自在。

“我僅僅見過她這一麵,這幾年來,卻沒有得到她的消息。江湖上傳說是她離玄陰教之後,乃是和你在一起。”

嶽小雷吭一聲,道:“她是玄陰教的人?”

唐紫瓊立刻問道:“你見過朱玲麼?”

嶽小雷瞪瞪眼睛,招手要石軒中過去。石軒中尋思片刻,這才過去,低聲問道:“好孩子,那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是她麼?”他點頭道:“不錯,她還對我說,除了可以告訴你之外,別的什麼人也不可泄漏她的底細。”

“但她和那姓宮的在一起啊!”石軒中那顆心如被火焚,熟悉的痛苦又襲上心頭。多少年來,他都被嫉妒之蛇齧咬得渾身皆傷。最近,他才知道朱玲沒有嫁給西門漸,甚且逃離鬼母。他這才算是鬆一口氣,滿心隻有內疚,但到底鬆了口氣。然而,她卻投入別人的懷抱中,甚至以前還跟鄭敖混過好幾日。

唐紫瓊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再看看他的表情,已經了然於胸。她問嶽小雷道:“姓宮的和朱玲在一起麼?他長得怎樣?武功可好?”

嶽小雷平生不撒謊,現在既然別人先說出朱玲,不是由他說的,便無愧於心,應道:

“宮大叔長得很漂亮,和石大叔差不多。他的武功好極了,也像石大叔一樣,一個照麵便把賊人劈死。”

唐紫瓊看到石軒中變顏變色,心中便甚覺不妥,忽然浮起盡快離開石軒中的願望。這願望是這麼強烈,於是她轉身躍出去,瞬息遠逝。石軒中沒有理會她離開之事,隻陷溺在痛苦的深淵中。

嶽小雷道:“石大叔,你和玲姑姑很熟麼?我很不喜歡那個宮大叔,他對玲姑姑很凶的樣子,但玲姑姑的人太好了,竟不怪他。你去把玲姑姑帶走,她就不再受宮大叔的氣了。”

石軒中聽了這些話,有如火上添油,痛苦得哼了出來。試想朱玲如非與宮天撫有了超乎尋常的關係,那宮天撫敢對她無禮?他歎口氣道:“孩子你不懂,我不能帶走她,這些事都得自己願意才成。唉,這可不能說是我的罪孽了吧?鄭敖在前,姓宮的在後……”

曙色迷茫,到處仍然一片寂靜。石軒中獨坐房中,麵對欲滅殘燈,呆呆發怔。他不知自己幾時回到旅店來,更不知現在東方之既白。

現在他真正地寂寞了,平生所愛的人,竟是如此卑鄙放蕩。人心難測,今後又無所牽係。隻因她已失去了可以想念的地位,故此將會漸漸遺忘,包括一切創痛,然而他並不希望竟是如此地將她失去。縱然他得不到朱玲,但仍希望朱玲在他心中占有一種地位,值得懷念。

店中客人都起來,他矍然驚覺,想道:“我是要回頭去找朱玲,和她見上最後一麵?抑是直奔皖山天柱峰,找尋思溫?而此後永遠地把她忘掉。”這個問題相當困擾他,考慮了好久,驀然下個決定。當下出去結算房錢,策馬出城。

他已決定不再理會朱玲,那種楊花水性的女人,豈足眷戀?但一路上他無論馳驅得怎麼快,卻也拋撇不掉心中的難過。他知道假如見到朱玲,痛痛快快地罵她一場,那就一切都會變好起來,而以後也絕不會再想起她。

兩日後他已到了天柱峰,憑他一身本事,自然輕而易舉地攀登上高入雲中的天柱峰。

那烏木禪院就在峰頂後麵的懸崖邊,四下雲霧綜繞,奇寒刺骨。這座禪院建築得十分古樸,叫人見了頓生出塵之想。他剛剛上了峰頂,四顧形勢之時,忽聽一陣悠悠鍾聲,從神院內傳送出來。

石軒中心清神澄,靈堂空澈。兩日來的痛苦,忽然隨著那悠揚鍾聲,消失在太空中。他平靜地微笑一下,然後向烏木禪院走去。

峰頂一片恬靜安詳的氣氛,使得石軒中萬慮俱消,胸中毫無掛礙。兒女私情,都遣落在山下擾攘人世中。鍾聲一下一下地響著。石軒中直向烏木禪院走過去。忽聽那鍾聲短促喑啞地響一下,生似這個敲鍾的大和尚,突然受到驚嚇,故此破壞了這種寧謐出世的和諧。

石軒中微微一怔,停住腳步。但這時烏木禪院內一片寂然,再沒有鍾聲傳出來。現在他寧神細聽,已聽到禪院內似乎相當熱鬧,這使得他十分大惑不解。那烏木禪院既是峨嵋派赤陽子駐錫之地,怎會鬧哄哄的?

忽然覺察身後有點兒風響,他頭也不回,仍然悠閑地測覽景色。那風響本在身後數文遠處,他聽得出來是有人急奔疾縱時的衣襟帶風之聲。就在這眨眼間,一下輕微的足尖擦地聲,已到了他身後。

石軒中大大詫怪起來,此人身手如此高明,一躍竟達四丈,已是武林中頂尖高手之輩,但腳下如何地發出聲息?但他仍然沉住氣,並不回顧。一條人影從他身後擦過,邁步走向烏木禪院。這人一身灰白色寬袍,頭上銀發盤髻,足下踏的是一雙草鞋,身量高高瘦瘦。

這身穿灰白寬袍,盤髻草鞋的瘦長老人,走動時雖是一步一步地往前邁,但每一步足足跨了兩丈之遠,是以奇快絕倫。

石軒中皺起劍眉,望著那人背影,正不知是什麼路數,忽見那人突然回頭,不由得嚇了一跳,原來那人雙顴高聳,麵上無肉,隻有一層皮緊緊繃住。眼眶深陷,牙齒突出唇外。一眼望去,簡直像個骷髏頭,僅僅比骷髏頭多了一些頭發。

這位一代劍俠,也為之睜大眼睛,詫想道:“世上竟有這麼可怖的活人麼?看他腳下神速有如鬼魅,不知是什麼路數。”

他一直目送那個怪人走入烏木禪院中,驀地想將起來,這個怪人怕是昔年的什麼著名妖孽,曾經在赤陽子手下吃過虧,如今來找他麻煩。這麼一想,便不肯冒失跟著那人走入烏木禪院。

片刻工夫,陸續有三個人經過石軒中身邊,走入烏木禪院中。這三個人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但身體強健,腳下頗見功夫。不過比早先那個怪人,便差上一大截。這三個老頭一身都紮束得十分伶俐,他們大概是趕時間,是以全都沒有停步理會石軒中,僅僅回頭瞧他一眼。

石軒中在這個照麵中,卻已感覺這批人都麵露凶橫之色,分明不是善良之輩。他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快點兒進去,瞧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縱然赤陽子或曾因他擅闖而不悅,但最多賠個禮,便可無妨。

原來石軒中自從經過這數年閉關之後,已去掉昔年年少浮躁之性,凡事都謹慎周密地考慮到。江湖上規矩,凡發生這等凶殺之事,除非是受了某一方邀約,否則便不應參與。尤其像石軒中這麼出名的人物,隻一出現,總有一方以為他是應邀而至。

他決定之後,徐徐步入烏木禪院。這座彈院共有兩進,第一進乃是一座寬大的佛堂,經過一方大天井,便是後一進。

佛堂中這時有不少人,石軒中眼睛何等銳利,一瞥之下,已看到早先那個怪人以及後至的三個老頭,全在一邊。這一批人聲勢不小,大約有三十餘人,全都和後來那三個老頭一般裝束,年歲也全在五六十歲左右。

這三十多人乃是排隊站好,分為三排。在這三排人的前麵,那個怪人和另一個豐姿綽約的女人,一並坐在地上。地上兩個大蒲團,一望而知乃是烏木禪院之物。

在這幹人的對麵,地上擺著四個蒲團,但隻有三個和尚盤膝而坐。首座的老和尚眉毛已經灰白,灰色僧飽罩體,在前心處有一塊拳頭般大的血印。第二位和第三位都隻有三四十歲。他們的修養功力大大比不上那血印禪師,麵上露出緊張沉凝之色。

石軒中走進來,大家都移目看他,卻因沒有人認識他,是以無人出言幹涉。石軒中眼光掃到天井,猛然為之一震,俊麵上流露出驚怒交集的神色。

原來在天井中,有一座半丈高的鍾樓。這座鍾樓僅僅用幾根大木釘搭成,故此全部一覽無遺。在那口巨鍾下麵,一個和尚附身在木柱上,右手還握著敲鍾的繩子,卻動也不動。敢情一支長達兩尺半的三角銼,從這和尚後背心插進去,打前心突出來,深深沒入木柱中。故此那個和尚倒掛在木柱上,沒有墜跌下來。在和尚屍身邊,另有一支三角鋼銼,深深插入木柱中,隻露出不及一尺的鐵身。

石軒中這時就明白方才鍾聲倏啞,原來竟是這個原故。其時那個灰白寬袍,有如骷髏的怪人未曾踏入烏木彈院,因此不會是他。憑這等手法功力,看來那批排隊而立的老頭絕辦不到。那麼一定是那個坐在蒲團上的女人所為。

他下死勁地凝視那個女人,僅僅見到她的側麵。但這個側麵也等如看不見,因為她用一塊青色的麵幕,把麵孔完全遮掩住,頭上還有一條淡青色的絲巾,把頭發完全包紮住。隻見她露在外麵的一雙手,直是欺霜賽雪,又白又嫩,石軒中急怒地忖道:“這雙美麗的手,卻胡亂殺人,連與世無爭的和尚也弄得這般慘死。哼,美麗的外表,總難得有美麗的內心。”

現在所有的眼光都從他身上移開,石軒中已看出那後到的三個老漢在發抖,微覺奇怪。

血印神師若無其事地半瞑法眼,端坐如山。

那骷髏頭似的怪人慢慢道:“本幫三十年來,第一次召集,遲到的人站出來。”他的聲音陰沉如同鬼語,令人寒心。那三個遲到的老頭立刻走出去,轉身向地上兩人跪下,俯身伏首,動也不敢動。

那怪人又道:“按照幫規,比本幫主遲到的人,該當何罪。”

後麵排列的人中,一個宏亮的嗓子應道:“罪該自己擊破天靈蓋而死。”俯身跪伏的三人,立刻直起身軀。

石軒中忖道:“這三人難道如此服從麼?我看總有一、兩個會設法逃的吧?”念頭尚未轉完,那三個老頭已一齊舉掌,準備向自家天靈蓋擊下。那女人忽尖聲道:“且慢。”此言一出,那三人都停住動手,但因都是舉掌在頭頂,形狀甚怪。

“今日首次召集,已有一個禿驢作為祭品。”那個女人尖聲說:“故此死罪可免。”

那骷髏頭似的怪人哼一聲,道:“既然龐幫主說情,你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減刑處置。”

排列中兩人應聲而出,一個雙手捧著一塊紅布,一個手持藥瓶。持藥瓶的首先灑出一點藥在紅布上,然後躬身向地上坐著的兩人道:“敢情兩位幫主賜準用刑。”怪人和蒙麵女人一齊頷首,那人便轉身走到待罪的三人身邊。

石軒中猜測這是什麼刑責,看起來倒像用藥把他們逐個薰過去似的。正在猜疑中,隻見那漢子倏然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利刀,颼的一揮。刀光過處,其中一人的左手已齊肘砍斷。他們的動作奇速,鮮血尚未噴湧,那個手捧紅布的漢子已經接上去,手中紅布蒙在那人斷臂上立刻紮好。跟著又取出第二條紅布。

石軒中看得一陣驚然,敢情這種幫規竟是如此殘酷。再一看排隊站立的老頭們,這才發覺竟有三四個四肢不全,相信一定是受過幫規處罰。

眨眼間三個都處置完畢,另有三人出來,把他們架回後麵。那兩名行刑之人也自歸隊,於是地上遺留下三條人手臂及斑斑血跡。

血印禪師倏然睜目朗聲道:“善哉,善哉,你們竟敢以血腥殺孽,沾汙佛門淨地,惡報就在眼前了。”

骷髏頭似的怪人陰惻側道:“住嘴。若論惡報,本幫主和龐幫主,早就遭了報應,但如今已活過了九十歲。禿驢你那些因果報應的話,隻好騙騙那些無知之輩。”

血印禪師麵色一正,莊嚴地道:“不然,你們這種巧辯,隻好對凡夫俗子來說。天地之理,至為奧妙,有善人亦必有惡人。善惡人亦等如毒蛇猛獸之類,於他有其用處。但不論為善為惡,均非天生。人人俱有慧根佛性,隻在自蔽而已。為善則可以上邀天寵,福佑不絕。

為惡則輪回不已,飽嚐孽報。此中消息,細細參詳,當可了梧。你們今日如放下屠刀,猛然翻悟,為時未晚。凶福禍吉,在此一念……”

蒙麵女人嬌滴滴笑道:“老和尚你懂得什麼,居然說法起來。如今本幫主再問你一句,赤陽子老鬼何在?你如敢不回答,將如那廝般懸屍此處。”

血印禪師安詳地道:“老衲已可以代表老撣師,有什麼話,都可以衝著老衲說。莫看你們遠在六十年前已經成名江湖,並稱為苦海雙妖,於四十年前組織了兩元幫,以黑手印為記。但昔年時勢,又不同於今日。你們這點道行,二次出山,也未必能夠再次稱雄呢!”

石軒中這時才恍然大悟,敢情這兩個妖人,竟然是與師祖同輩,怪不得他怎樣也想不出來。昔年曾聽師父霞虛真人談起過,說及鬼母冷婀真厲害,竟沒有正派能人可以製伏她。不似當年的兩元幫,初時聲勢雖然浩大,由陰山苦海雙妖費選和龐仁君兩人創設,以黑手印為記號。但被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陽子和武當的景陽真人聯手製服,兩元幫轉眼間冰消瓦解。

這兩個老妖如今年紀已在九旬以上,這樣石軒中可就好奇心大盛。因為那龐仁君雙手有如羊脂白玉,嫩滑異常。加上她的嗓音,使人覺得她好像隻有十八九歲。那到底在麵幕後麵,是個雞皮鶴發的龍鍾老婦的麵龐呢?抑是果真十分年輕美麗。

這時那苦海雙妖中的費選陰陰笑了一聲,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禿驢。今日本幫主洗屠此院之後,加上一把無情火,燒為瓦礫,諒那老鬼不得不出頭。”

血印禪師忽然喝道:“道慧不得妄動。”旁邊坐著的和尚正要起身,被他喝止之後果然不敢違命起座。他卻站起身來,道:“費選你這幾句話不無道理,隻要你們將老衲殺死,簡直就不必費事,老禪師自會出頭。”

蒙麵女人肩頭微動,身形直飛起來,輕盈地站在血印禪師麵前。這一手功夫,錯非具有一甲子以上苦功,絕辦不到。血印禪師抄起僧袍,掖在腰間,又卷起衣袖,然後道:“龐仁君你可以動手了。”

龐仁君心中實在不敢太過輕視這個和尚,她可知道峨嵋派的絕頂功夫三陽功厲害無傳,直是無堅不催,故此她不敢徒手相搏,以免吃虧。當下掣出兵器來,原來是兩支三角鋼銼,長僅兩尺半。

在旁邊的石軒中瞧瞧那三角銼,已看出正與插在鍾架木柱上的兩支相同。再留心一看,敢情那蒙麵女子後腰處有一口革囊,還插著好幾支三角鋼銼。

血印禪師見她已掣出兵器,不敢怠慢,口中湧聲沸號。後麵已有一個年輕和尚,紅來一根祥杖,其粗如碗,通體漆黑。若是鋼製實心的,最少也有七八十斤之重。

對峙著的兩人,光是論起兵器,那女人已吃了虧,此因血印禪師使的非但是長兵器,份量複又沉重之極。所謂一力降二,具體地說,老和尚單憑力氣,就得教那苦海雙躍之一的龐仁君不能硬架。

兩下陣勢擺開,石軒中偷窺那骷髏頭似的怪人費選。但見他那副可怖的麵龐上,竟沒半點兒表情。但聽龐仁君冷笑道:“和尚你為何不進招?”

血印禪師和靄地道:“龐幫主遠來是客,老衲禮該奉讓。”

苦海雙妖昔年著名心黑手辣,又快又狠。這時龐仁君冷冷道:“和尚說得有理。呔,看招。”但見她身隨聲起,其快絕倫地欺身踏將入去,兩支三角鋼銼猶如兩條飛蛇忽然間已攻出兩招四式。

血印禪師早已防及這一著,腳下施展出大騰挪法,身形模移了五尺之遠。龐仁君招數登時完全落空,但老和尚並不放鬆猛的揮杖砸去。

龐仁君果然不愧是昔年一等一的大魔頭,就在招數落空之際,已自改變方向,雙銼急攻而至。剛好對方一杖砸下,她嬌滴滴喝叱一聲,倏然左銼平舉,架在頭頂。身形軟滑如蛇,直掄入血印禪師圈內,右銼光華一晃,分心刺去。

好個血印掉師,降魔功夫也自精純之極。見對方這一招攻守兼備,自家縱然這一杖砸下去,能把對方左手鋼銼砸墜塵埃。卻因敵人身形已欺進來,不會受傷。但自家反而會躲不過對方右銼。利害相權取其輕,老和尚表現出精純功力。凝立如山的身形,突又橫移兩尺,手中禪杖原式砸下。但僅用一手,另一隻手撤回來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