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斧神工開異境 丹心俠骨創新天(3 / 3)

丹丘生道:“我得罪了掌門師叔,又不見諒於同門,如今已是崆峒派的棄徒了。”

段仇世吃驚道:“你是崆峒派最傑出的人物,脾氣在常人眼中看來,雖然怪僻一些,我相信你也不至於犯了什麼太大的過錯,他們怎的如此絕情?”

丹丘生道:“我也不認為我有什麼過錯,錯就錯在不肯同流合汙。”說到這兒,語氣已是顯得頗為憤激。

段仇世道:“可是為了你救華兒一事引起的麼?據我所知,華兒是給你的一位不肖師弟串同了滇南四虎,從我師兄那裏搶去的。後來聽說你曾替掌門師叔執行戒律,把這位不肖師弟逐出本門。”

丹丘生說道:“原來這件事情你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那就不用我和你再說了。不錯,我是曾為此事,被掌門師叔怪我擅自作主。不過,我之所以不見容於同門,卻也並非隻是為這件事情。”

段仇世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丹丘生搖了搖頭,說道:“家醜不可外揚。段兄,你雖然是我的好朋友,請恕我也不便對你詳言。”

丹丘生這樣說了,段仇世自是不便追查下去。轉過話題問道:“那麼你是為了不願意見到同門,才躲到這裏的嗎?”心想以丹丘生那麼高傲的性情,不見於同門,甚至無辜被逐,那也難怪他要傷心遁世的。

丹丘生道:“不是我要躲避他們,是他們要把我置之死地!”

段仇世聽了此話,不禁駭然。這才知道丹丘生所受的委屈,有更甚於被逐出門牆者。但由於這是丹丘生的“家醜”,他固然不願詳言,段仇世也是愛莫能助。

丹丘生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我為什麼不讓你知道我的消息了吧?我是怕你為我打抱不平!”

段仇世道:“貴派之事,外人自是不便幹預。但令師叔似乎並非不明事理之人,我是否可以替你設法疏通?”

丹丘生斬釘截鐵地說道:“段兄,你的盛情可感。但這件事情,你最好還是別要多管!”

段仇世無可奈何地說道:“我也知道你這個忙我是幫不了的。但你就甘願終老此間麼?雖然這裏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丹丘生道:“不甘願又怎麼樣,我是認命了。這地方本來是有人住的,二年前我找到了這個地方作為隱居之所,還因此結了一個仇家呢!”

段仇世道:“那是何人?”

丹丘生道:“三十年前,有個橫行天下的大魔頭,名叫孟神通,想必你會知道?”

段仇世道:“聽說他是和前輩武學大師金世遺同一代的人,兩人曾經幾度交手,互有勝負。後來死在女俠厲勝男的劍下。”

丹丘生道:“不錯,孟神通的故事,武林中人大都耳熟能詳,不過他雖然死了,卻還有一個姓陽的徒孫,苦練他傳下來的修羅陰煞功,恐怕就少人知道了。”

段仇世不禁又吃一驚,問道:“你說的那個仇家,就是孟神通這個徒孫嗎?”

丹丘生道:“正是。他收了幾個徒弟,霸占石林,準備重開門戶,與各大名門正派爭雄。為了他的修羅陰煞功尚未練得大成,恐怕泄漏風聲,是以不但不許外人踏入石林,附近的土人,也都遭了他的毒手。”

段仇世心道:“怪不得找不到土人作為向導。”說道:“這妖人如此可惡,換了是我,我也要把他除掉。”

丹丘生道:“可惜我還不能將他除掉。但也幸虧他的修羅陰煞功尚未練成,我才能夠將他逐出石林。”

段仇世道:“如此說來,你還得提防他來報仇了。”

丹丘生道:“當時他給我傷得不輕,大概還得三年方能恢複功力。”

段仇世道:“他會不會跑去與你的同門勾結?”

丹丘生道:“這個我想大概還不至於。崆峒派雖然出了若幹不肖之徒,勉強也還算得是名門正派,怎會和這個作惡多端的妖人勾結?這個妖人生怕別人知道他是孟神通的徒孫,想來也不敢去找崆峒派的。”

段仇世道:“但願如此。”顯然仍在擔心。

丹丘生忽道:“段兄,你若是一定要幫我的忙,我倒有一事請托。”

段仇世說道:“那你說吧。你的事情,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丹丘生笑道:“也用不著你赴湯蹈火,我是想請你既作黃道周,又作徐霞客。”

出語突兀,段仇世聽得莫名其妙,不覺怔了一怔,笑道:“我是做不來黃道周,恐怕也做不來徐霞客。徐霞客踏遍天下名山,我哪有這許多餘暇。”

丹丘生笑道:“我不是要你雲遊四海。你且聽我先說一個徐霞客的故事。”

“有個和尚名叫靜聞,據徐霞客所記,他‘禪誦垂二十年,刺血寫成法華經,願供之雞足山。’明末崇禎年間,徐霞客與他結伴同行,至湘江遇盜,和尚被打落水,擎經於頂,一頁不失。幸而那強盜隻謀財,不害命,徐霞客被劫後,與靜聞一路化緣,至廣西南寧,寄榻於崇善寺。靜聞病死。後來徐霞客攜他的骨灰與血寫的法華經,間關五千餘裏,終於到了雞足山。經供之‘悉檀寺’,骨灰也埋在雞足山,並為之立塔。完成了朋友的心願。”

段仇世讚歎道:“如此交情,真可說是生死不渝了。”

丹丘生道:“徐霞客有‘哭靜聞禪侶詩’六首,寫在‘悉檀寺’的經舍壁上,我那年遊雞足山曾經讀過,可惜如今隻記得兩首了。我念給你聽:

鶴影萍蹤總莫憑,浮生誰為證三生。護經白刃身俱贅,守律清流唾不輕。一簣難將餘骨補,半途空托寸心盟。別時已恐無時見,幾度臨江未肯行。(原詩有注雲:江中被劫,上人獨留刃下,冒死守經,經免焚溺。)

同向西南浪泊間,忍看仙侶墜飛鳶。不毛尚與名山隔,裹草難隨故國旋。黃菊淚分千裏道,白茅魂斷五花煙。別君已許攜君骨,夜夜空山泣杜鵑。(羽生按:此兩首詩見《徐霞客記補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