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宋江每日在忠義堂上聚眾相會,商議軍情,萬沒有想到戴宗從東京帶回來那樣的消息,雖然還未見真實,卻心中甚喜,隻是在山上等待。
這一日小嘍羅領著濟州報信的直到忠義堂上,說道:“朝廷今差一個太尉陳宗善,將十瓶禦酒,赦罪招安丹詔一道,已到濟州城內,這裏準備迎接。”
宋江大喜,遂取酒食,並彩緞二疋,花銀十兩,打發報信人先回。
宋江與眾人道:“我們受了招安,得為國家臣子,不枉吃了許多時磨難!今日方成正果!”
吳用笑道:“論吳某的意,這番必然招安不成;縱使招安,也看得俺們如草芥。等這廝引將大軍來到,教他著些毒手,殺得他人亡馬倒,夢裏也怕,那時方受招安,才有些氣度。”
宋江道:“你們若如此說時,須壞了‘忠義’二字。”
林衝道:“朝廷中貴官來時,有多少裝幺,中間未必是好事。”
關勝便道:“詔書上必然寫著些恐嚇的言語,來驚我們。”
徐寧又道:“來的人必然是高太尉門下。”
宋江道:“你們都休要疑心,且隻顧安排接詔。”
先令曹正準備筵席,委柴進都管提調,務要十分齊整,鋪設下太尉座次,列五色絹緞,堂上堂下,搭彩懸花。先使蔣敬、孟康兩個文雅些的,又使呂方、郭盛,兩個耐看些的,預前下山,離二十裏伏道迎接。水軍頭領準備大船傍岸。
吳用看在眼裏,也不阻擋,心中暗道:“那扈成是個有手段的,絕不可能在我們做事不成的情況下幫我們,隻怕這次不是來招安,而是來敲打我們來了,罷了,卻讓哥哥先歡喜著吧。”他表麵跟著宋江張羅,暗地裏卻向三阮、李逵等人傳令:“你們盡依我行,不如此行不得。”
且說蔣敬引著三個隨行,帶引五六人,並無寸鐵,將著酒果,在二十裏外迎接。
陳太尉當日在途中,張幹辦,李虞候不乘馬匹,在馬前步行,背後從人,何隻二三百,濟州的軍官約有十數騎,前麵擺列導引人、馬。龍鳳擔內挑著禦酒,騎馬的背著詔匣。濟州牢子,前後也有五六十人,都要去梁山泊內,指望覓個小富貴。
蔣敬、孟康、呂方、郭盛在半路上接著,都俯伏道傍迎接。
那張幹辦便問道:“你那宋江大似誰?皇帝詔書到來,如何不親自來接?甚是欺君!——這夥本是該死的人,怎受得朝廷招安?請太尉回去。”
蔣敬、孟康、呂方、郭盛俯伏在地,請罪道:“自來朝廷不曾有詔到寨,未見真實。宋江與大小頭領都在金沙灘迎接,萬望太尉暫息雷霆之怒,隻要與國家成全好事,恕免則個。”
李虞候便道:“不成全好事,也不愁你這夥賊飛上天去了。”
呂方,郭盛氣不過道:“這是何言語!隻如此輕看人!”
蔣敬、孟康兩上受了宋江百般請托,隻得耐住性子,懇請用些捧去的酒果,又不肯吃,隻要前行。
眾人相隨來到水邊,梁山泊已擺著三隻戰船在彼,一隻裝載馬匹,一隻裝蔣敬、孟康等一幹人,一隻請太尉下船,並隨從一應人等,先把詔書禦酒放在船頭上。那隻船正是“活閻羅”阮小七監督。
當日阮小七坐在船梢上,分撥二十餘個軍健棹船,一家帶一口腰刀。陳太尉初下船時,昂昂然傍若無人,坐在中間。阮小七招呼眾人,把船棹動,兩邊水手齊唱起歌來。
李虞候便罵道:“村驢,貴人在此,全無忌憚!”那水手那裏睬他,隻顧唱歌。李虞候拿起藤條,來打兩邊水手,眾人並無懼色。有幾個為頭的回話道:“我們自唱歌,幹你甚事。”
李虞候道:“殺不盡的反賊,怎敢回我話?”便把藤條去打,兩邊水手都跳在水裏去了。
阮小七在艄上說道:“直這般打我水手下水裏去了,這船如何得去?”
隻見上流頭兩隻快船下來接。原來阮小七預先積下兩艙水,見後頭來船相近,阮小七便去拔了欄子,叫一聲“船漏了!”水早滾上艙裏來,急叫救時,船裏有一尺多水。
那兩隻船挈將攏來,眾人急救陳太尉過船去。各人把船隻顧搖開,那裏來顧禦酒詔書?兩隻快船先行去了。
阮小七叫上水手來,舀了艙裏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卻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禦酒過來,我先嚐一嚐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