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革麵塑料底兒,三十六七度的天氣裏捂了好幾天的腳,那味道簡直像是踹翻了發酵過的餿水桶,能直接上升為生化武器。
桑榆被熏得捂住鼻子,很是擔心地看向她媽,果不其然,重度潔癖的陳女士此時一張臉已經完全變色了。她擰緊著眉頭,皺著鼻子,嘴唇抿成了一字,幹瘦的脖子上青筋兒已經鼓起來,眼看著就要到了忍耐的極限。
“叔叔,請問你能不能穿下鞋呀?我媽媽身體不是很舒服。”桑榆的聲音溫溫柔柔,笑起來也特別靦腆。她不屬於長相十分出眾的類型,是典型乖順小巧的南方女孩兒,圓眼睛,圓鼻頭,一張小嘴,臉上還有點嬰兒肥,顯得人比實際年齡要小幾歲,打眼一看就能讓人想到“可愛” “善良”“嬌弱”之類的詞語。
宋濂就像塊狗皮膏藥似的跟了他已經整整五天,連上廁所都恨不得蹲旁邊。追債追成這樣,還不如直接打他一頓來得痛快。中年男人現在被逼得猴急,卻又不敢跟宋濂叫板,滿肚子火氣隻能衝著看起來比較好欺負的小姑娘撒。
“逼崽子,滾!老子愛幹什麼幹什麼!”中年男人朝著桑榆暴躁地吼出來。
男人的話音剛落。陳女士一把壓住桑榆的肩膀噌地站了起來,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你罵誰呢!不會說人話!”
“你什麼東西瞎幾把蹦躂!”中年男人也罵了起來,“剛才哪條狗先叫喚的?”
雖然是不想招惹帶文身的大哥,但陳女士那四十年如一日的暴脾氣,聽見別人罵自己閨女也是絕對不可能忍的。她插著腰,指著中年男人扯開了嗓門:“哪條狗?這車上吃屎噴糞的不隻有你一條嗎?”
“小姑娘,你媽不是狂犬病發了吧?”中年男人東躲西藏地過了好些日子,這麼一鬧他壓了許久的情緒也瞬間爆發,顧不得穿鞋,光著兩腳站起來,跟陳女士隔了走道開始對罵,“罵我是狗,也不瞧瞧你自己啥樣子!尖嘴猴腮的跟他媽臘腸狗長一個衰樣!哪個男人娶你,倒了八輩子血黴!”
“狗玩意兒!老娘今天撕碎你的狗嘴!”陳女士穿了件薄紗的長袖襯衣,她一把擼起袖子,作勢就要撲打上去。
桑榆見狀連忙從後麵抱住了她媽的腰:“媽!媽!你冷靜一下!”
“你來啊!臭婆娘,我怕你!”中年男人一拍肚皮,抬出了在宋濂麵前從來沒有過的威風。
他們坐在大巴車的最後兩排,前麵的人聽到動靜兒隻回頭看,卻沒一個人吭聲的。最後倆小時,誰都不想蹚渾水,包括司機在內,都是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由著他們吵鬧,能挨到寧城就算萬事兒大吉。
“夠了!”宋濂卡在中間兒,大吼一聲打斷鬧得不可開交的兩個人,“都他媽別吵吵!”
“艸!”中年男人低聲罵了一句。
陳女士被這中氣十足的嗓子給吼得一愣,盯著文身大哥看了足足十幾秒,然後才找回狀態。
要知道當年廠子裏出了名的朝天椒,哪是會被人一嗓子吼住的人。陳女士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宋濂的墨鏡上,尖細鋒利的嗓音能劃破車頂蓋兒:“你算個什麼東西!”
宋濂霍地也站起來,他身高將近一米九,比一米五五的陳女士高出了一個半頭。他不是隻有身高的瘦竹竿,寬肩厚背,花胳膊上的肱二頭肌鼓起來,指關節捏得哢吧哢吧響。
這架勢實在是唬人,可車裏的人裝睡死了一片,放眼望去找不到願意站起來幫忙拉架的。桑榆看著她媽那不到九十五斤的小身板,心裏“咯噔”一下,想著這文身大哥真要是控製不住自己,揮拳頭上去,她媽絕對吃不消。
眼下她娘倆兒橫豎要吃虧,桑榆咬了咬嘴唇心一橫,雖然這主意不夠好,但也是個辦法。她從陳女士身後鑽出來,故意往前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撞到宋濂身上,她一把撐住座椅穩穩站住,用身體擋住宋濂的胳膊找了個巧妙的位置。接著左手捂住自己的胸,右手抓住宋濂的胳膊,尖叫:“啊!變態!你摸我!”
大叔大媽兩人為雞毛蒜皮吵架和對人小姑娘動手動腳可是完全不一樣的情節!桑榆這一嗓子終於把一眾挺屍的乘客和不願意管事兒的司機給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