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七月,江麵的荷花早已開盛。
江邊靠岸建有一座高大船塢,從商大船必經此路,這裏往日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風景一去不複還,隻留荷花池中開。也不知何人,何時候撒下了荷花種子,現在這裏儼然成了荷花池,荷花好生得茂盛,圍船塢一排排皆是荷花,十分賞心悅目。
看到此景,讓人想起了《愛蓮說》:“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中庸》有雲:“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荷花!無妖嬈風韻,高風亮節得體大方,芙蓉出水似晚霞,白蓮淨如白玉,此景已美得不可方物。
天空烈陽,紅彤彤的像火輪,烈日正在當空中,曬得汗水直流個不停。江畔上風光秀麗優雅,無不令人陶醉於此,酷熱之感已是煙消雲散。
雲很稀,天很藍,藍藍的天色映在江水之中,水天一色渾成一體,無窮碧綠與天接連、與日同輝。
荷葉綠油油,葉芯相互依連,當陽光普照之時,鮮豔嬌紅,有詩題曰:“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在河畔上,矮橋縱橫交錯,碧玉年華的少女坐在橋板上,雙腳正戲弄水麵上魚兒,小魚從她潔白的雙腳躍過,又跳入水中。
她一雙潔亮的眼睛望向濤濤江水,作為南陽世家葉氏的千金小姐,在其眼中隻不過是一道道深不可測的鴻溝。
正看嬌紅的荷花和俏皮活躍的魚兒,少女臉色忽變,她坐著表情一怔,顯得很驚訝,因為眼前突然出現一條小船遊過,船上半蹲著一位婀娜多姿的采蓮女,小船亂入荷花池,采蓮女別致有趣地采蓮。
少女心想:“這姐姐生得翩若驚鴻,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可真是個美麗的小姐人家,我要是有她半分美麗姿色就好。”
少女正要去喊時,忽隱約聽到唱詩聲,此詩明文曰:“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
待詩音唱罷,眼前的那條小船和翩若驚鴻的采蓮女卻不見了身影,少女更加驚奇。
少女撓頭思想:“此姐姐莫非會武功?”
論起輕功,少女自覺天下第二,她常以輕功造詣與他人比較,這卓越的武功造詣便是屈指可數的輕功。
除鍾神秀師兄,江湖中未曾見過輕功能比她更快的,采蓮女看上去像一個嬌弱的女子,少女不敢相信她的輕功能比她好。
少女站起身,揉了揉眼睛,眼前不過是剛才碧綠的江水和豔紅的荷花。
地麵有很多碎小石子,她便隨手撿起其中一塊,抬起手來,迅速地往江麵投入,石子宛如一道蜻蜓點水,“咚”一聲,石子落入水中,水花在江麵飛濺,瞬間又恢複了原樣。
江岸清風徐徐而來,江麵被掀展一道道蕩漾的水波,隻見少女拍了拍手,手中的灰塵輕飄飄飛落。
少女依舊坐在橋板上,伸出雙腳在水中搖搖擺擺,白皙的長腿忽一會前,一會後的踩點水麵。水很清澈,也很涼爽,腳在水中浸泡,賞著別樣紅的荷花,心境格外舒暢。
在水裏的魚兒嚇得一驚,小魚已是驚慌失措,顧不及方向由四麵遊走。不一會魚兒自覺原來有驚無險,又轉向遊到少女的腳旁,卻始終不敢碰其雙腳,隻是圍住一處,如同眾星捧月。
少女歎道:“這魚與人一樣可愛,既有求生欲,又有好奇之心...。”此時江麵浮出的小魚越來越多。
伴隨一陣劃水聲傳來,遠處若隱若現出現一條小船,正對船塢方向過來,船夫用船櫓運力疾速劃行,將那清風拂過的水紋打亂,沒到之處都留下前行的蕩漾紋。
船櫓在江裏攪動得厲害,發出聲音極大,小魚也聞聲而動,又是嚇得四處亂遊。
眨眼之間,魚兒不知遊在何處,長久未見得出現,隻剩下孤單的荷花在水裏散發清香。
少女看到心中又怒又氣,隻恨那劃船之人瞎了眼,這麼不識抬舉,好端端被攪亂自己雅興。她又心思盼望著那些小魚能再遊過來,雖然與它們接觸時間短,但已成了朋友,心中為此感到憤憤不平。
不遠處傳來一聲漢子的喉音,江海之邊周圍空曠曠,發出的聲音響得極大。隻聽聞漢子唱道:“菱葉縈波荷颭風,荷花深處小船通。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
聽到這裏,少女原本想替小魚打抱不平,卻被一首詩打動了心扉,心中的各種不快固然放下。
少女心想:“莫非剛才翩若驚鴻的采蓮女是這位老翁所變?美豔麗人的小娘子竟變成老翁,想想就令人發笑。要不是看在他是老翁麵子上,本姑娘才不會饒恕他。”
轉眼間,小船已到船塢邊停了下來,提櫓的船夫看上去是位六十餘歲的老翁,但聽其嗓音又像三十多歲的壯漢子,站在其身後還有一位約八九歲小男童。
“砰”了一聲作響,少女嚇一跳,震聲餘音繚繞在耳。櫓落在船板上,聽其聲響,那船櫓定有百來多斤,船夫力氣很足,能輕而易舉的將鐵櫓拿起,往邊上一掉。
少女口中念叨道:“好端端的怎麼把船櫓取下?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船夫向小男童說道:“小子!看你運氣今天不錯,第一次跟老朽行走江湖就有這等運氣。今日能聞唱詩者,倒是難得啊!全要托你的鴻福。”
小男童使出渾身力氣手提一個小木桶,到船邊往水中一倒,從桶裏撒出十幾條五顏六色的小魚。男童又將木桶盛了一些水,提著桶一路走到小船中央,身子傾斜灑得滿船板皆是水。
船夫嘮叨著運氣長運氣短的,男童心中感到不耐煩,也不知其所說的是什麼意思?心中生感疑惑。男童心想:“阿叔唱詩給我聽,還說什麼我難得,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又因我托福...,著實想不明白他這話裏話外的。”
小男童張開嘴,口中遲鈍一下,本想對船夫叫聲阿叔,便迅速改口。問道:“阿爺!你不也是經常唱詩嗎?我還要感謝托你的福,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吟誦幾首詩來,你是不是想說自己也是個文雅之人。”
船夫破口大笑,說道:“你這小子,知我心者還是你最清楚,謝我倒不用客氣,全賴你天資聰慧,就算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你也會吟。”
小男童聽得格格一笑,心底裏卻想著不以為然,別人不清楚,但他最為了解,他知道阿叔喜好文墨,不過是葉公好龍,真正與天下文豪比對起來,卻令人汗顏!出於尊敬前輩,不好直言不諱,便依了其心,免得說得不好,又是一頓挨罵。小男童道:“阿爺!你說這天下間雅興之人甚少,這是為何?”
船夫咳一聲,潤了潤嗓子,假作捋了捋下巴長長的白胡須,其意順手是否戴歪斜了。又是手一伸,往小男童腦袋摸了一摸,男童最討厭別人摸他的頭,他一迅即伸手去推去,卻被船夫的手擋了住,弄得男童的小手腕疼得哇哇慘叫。船夫歎道:“江湖戰火紛飛,武林之人喜好劍術之道,圖求名劍利器,生得都是些亡命之徒,哪有這功夫之閑。可惜有誌之士報國處處受阻,奸臣當道,皆淪為階下囚。”
小男童咬著牙,一臉痛苦表情,當聽到劍術和名劍之時,心中產生莫名的狂熱,手腕也不見得疼,也不知為何他心情如此澎湃。
有天下聞名第一的劍術,加上天下聞名第一的利劍,那便是天下無雙,雄霸天下。號令武林也是指日可待,男童偷偷作笑。
少女對於船夫所說的話,自覺得完全沒有錯,因為在她身邊就聽聞到了很多事情,雖然有些是道聽途說的,但有的實實在在是自己親眼目睹的,官家信賴奸臣,奸臣有收藏劍術和武器嗜好,那些人爭先恐後取得劍術,卻因劍法內容精湛,自個偷練不慎走火入魔;有的得到了寶劍,為圖諂媚明爭暗鬥,到最後劍法和利劍未得,卻死於非命,真是慘絕人寰。
小男童心中卻不以為然,心想:“有誌者事竟成,隻是他們不夠有堅定意誌,在利益麵前不能夠明辨是非,分清輕重緩急。大部分人都覺得好,那便是好,哪來那麼多顧慮,至少是一種向往的追求。可他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要這樣做,人活著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對於疑惑的事情,越想就越不明白,總得有求知的一麵,其實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需要別人的答案是不是與自己相同。他稚聲對船夫問道:“武林中為何有那麼多人追求卓越的劍術和名揚天下的利器?”
船夫看了一眼男童,他那雙眼睛裏麵裝著很多期許,不是疑惑,眼神間又充滿無限的期待,他的表情顯得很迫切。男童心思縝密,迫切他的阿叔給他一個完美的解釋。
但是船夫遲疑了一下,他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作為前輩,不索性給他一個解釋,道理上說不過去,他隻好用一種解釋,因為真相會讓他迷失方向。他謊意道:“自然是可以在武林中揚名立萬,匡複武林。”
揚名立萬此四個字,正好與小男童心中所想的雄霸天下不謀而合,隻有強者統一武林,才能使之匡複起來,他得到完美的答案,心滿意足的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站在船上靜靜的發呆,他把這個答案裝進自己的心中,最好的結果就是時間會證明一切。
小船靠塢已過一柱香時間,船夫這會戴著鬥笠才探出頭來,小男童緊緊的跟在其身後,他見到陌生人有點膽怯。
少女這才收住放在水中的雙腳,雙手抓緊把裙邊擺弄一下,裙邊遮住了雙腿,伸起懶腰站了起來,三人含情脈脈對看一眼。
太陽光射入水麵,陽光在水中如同射在銅鏡一般,光線反射到眼睛,那江麵的水如同夜晚的星星一樣,一閃又一閃,閃耀得少女的眼睛如同針刺一般,眼睛都難睜開。少女便用右手擋住額頭端,阻擋光線反射,眼珠子又緊緊的看著船夫,兩人陌生,生怕二人圖謀不軌。
二人離少女還有十餘丈遠,船夫用一條粗大的繩索將小船係綁在船塢旁,那條繩子形狀又長又粗,想要係得好,力氣一般者很難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