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山寺來客(下)(2 / 2)

“無禮者一,守門僧人再三退阻,乃至於口打誑語騙此施主,引其焦躁,憤而傷之,果報也。”

“無禮者二,老衲傳令非夥房、淨房、寶殿之外,寺中眾僧來此彙聚迎接,比及施主到來之時,上下大小僧眾不足寺中十之三四,餘皆避而不出,使我佛門失禮。”

“無禮者三,善男施主當前,眾僧交頭接耳、眾口亂言,以致施主尷尬立於此地,進退不能。”

眾僧聞此訓話,各自俯首認錯,唯有那個胖大和尚又向前一步叫道:“方丈怎如此不講理!佛門清淨,引這殺生之人來此,不是造孽?為俗人怒斥眾僧,不是犯了嗔戒?佛眾避世而居不惹塵埃,方丈卻背著眾僧將寺中香火錢贈與俗人、枉幹國政,若將來有一日國門大破,那巨奴刀兵所至,必然釀成寺中大禍,方丈之不察,可謂甚矣!”

老僧回頭看一看那將領,見他臉色五味陳雜,便低聲說道:“施主有何疑難,可願在此僧眾前言說?”

將領躊躇一下,心想自己所求之疑惑,不正是此等場景?因此向前走了幾步,正色而道:“某之疑惑者有二,眾僧聽言。”

眾僧一片嘩然,心中作勢要走,零零星星走了三四個人,其餘皆礙著方丈平日慈悲為懷、待他眾人甚善,不好意思便走,隻得硬著頭皮聽他說,心想應付過了便走。

“其一,國之將覆,邊關民生凋敝,某從軍之初並非有甚宏圖大誌,僅僅為保一家安康、免受勞役之煩耳,然現如今身在軍旅,卻無一人可以護舉家老小,前線廝殺日夜懸命,家中父母與內人煩憂掛心,卻無從寄書,以達音信。每至夜不能寐時,便想家中親眷無人奉養,豈非有違本意?然而一日從軍終身為伍,脫身不得。”

“其二,五土欲傾,國家征發勞役而不得,國內眾人尚且勾心鬥角,商人地主逃減課稅,權貴、富賈之子免服兵役,如今前線不敵,連日敗陣,軍中傷殘眾多而無人看護,行伍不齊而無人補員,某攜敗軍殘兵至於鄉裏,好生顏色求些鄉紳施饋糧草,反受白眼,某若色厲風行,則糧草易得,實不知國家之事究竟在於廟堂之上,抑或在於朝野之間?巨奴切齒痛恨我國,凡見豐民、豐臣,先斬不奏。有朝一日倘若豐國破滅,則舉國上下江山千裏,盡為屍山血海,而邊關之內,百姓紛紛不以為憂反以為謊,不向國家傾力,某何以衛國,何以衛家?”

“方才方丈所言,稱‘保家衛國之人,便當得玉音寺全僧叩迎之禮’,實乃久不能聞之言語,令某感動不已,以致涕淚俱下,如今又見麵前僧眾,尚且以某為禍端,如何不痛,如何不疑不惑?某隻敬應敬之人,隻善應善之人,似爾等恨不能殺某以避禍之輩,某必欲手刃其命而後為快!”

“善哉,善哉。”方丈雙手合十,轉向那將領說道:“施主,老衲唯有一言以告。”

那將領亦雙手合十,附身道:“謹聽師父教誨。”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