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孫儒臣年紀尚淺,聽不懂這許多事關國政的議論言談,一時不知該說什麼為好。柳遷話剛剛說出口,也自覺方才意氣用事說了堪遭殺頭之罪的話,心中有些慌,便掩飾道:“方才所言大都是看自別書之談,愚兄自覺有些新奇,因此說出來與你聽,切莫介懷。”
孫儒臣聽了這句話更是不解:自認識他以來柳遷一直都是我行我素不懼凡俗的心性,怎麼剛剛這句話本來說得如此有氣勢,如此憤世嫉俗,現在卻又說並非出自自己本意呢?
孫儒臣畢竟還是孩子,雖然相較同齡人而言要成熟一些,卻也逃不出年齡的局限,這一個疑惑隻在腦海中閃過一念,儒臣自覺想不明白它便將其遺忘了,隻想著借此機會脫出身去,便對柳遷笑了一笑:“師兄許是累了,方才所說一番議論也有些語無倫次。不如小弟暫且告退回家,來日有機會再與師兄暢談,如何?”
柳遷心裏追悔剛剛說錯了話,麵對一個剛見麵不就的孩子說這些,生怕他學了去日後對別人說,因此十分忐忑,又不好留他,隻得說道:“師弟所言有理,愚兄大概是連日作畫有些神思疲倦,不知所言了。師弟可知道如何歸家?”
“小弟清楚。”
“如此,愚兄便不送了。”說完,二人相對施以兄弟之禮,禮畢,孫儒臣自爬梯子出去了,留下柳遷一人在地窖中擔心焦慮。
原來這所謂狂生,大都是因不滿於世間的種種風氣民俗,或是一些成見與學派的年輕書生,還有一些是人生坎坷,十分不如意的落魄學子。這些人胸有才學,因此不甘於接受現實、泯然眾人,同時又逆天乏術,對改變世俗之事無能為力,因此隻得獨居於僻靜處,口罵筆批那些令他不如意之事。雖然平日裏看上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實際是因為他並未從現有的體製中得到好處,因此便要改變摧毀它。
這一人群往往會因處境而發生變化,譬如柳遷曾無比痛恨名門望族之富貴奢華,但一日發跡,名起於王府,便將諸多議論藏匿胸中,隻因他過得好了,便對現實無太多不滿,也不再似從前一般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敢說出口那樣肆無忌憚了。
蓋因多數人一窮二白之際可死於名,殷實小康之際可死於財,富甲一方之際則死於權。狂生之所以為狂,大都因其一無所有,無所牽掛,因此不懼強權。如柳遷一般日子轉好便畏懼身死的,乃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