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柳遷身世(2 / 2)

“從此,丘陽縣便少了個柳秀才,多了個柳不孝,小弟每逢上街進市買些日用,便如過街老鼠一般忍受路旁人人戳著脊梁骨唾罵‘不孝’,,某也曾想過翻案,奈何家父將金帛打理清楚,丘陽縣大小官員一應不理,欲要入郡中去,路上驛館又不肯容我。如此日子渾渾噩噩地過了七年多,直至四年前,家中幾個哥哥相繼去世,隻剩下某一人,當初不聽他勸、被他掃地出門的兒子如今反倒成了獨子。”

“因幾個兄長先後因故離世,又且家慈日夜勸說,家父終是放不下‘傳宗接代’這四個字,去縣中撤了那紙狀告,稱其誤會,又在公示欄中張貼聲明為某洗脫‘不孝’之名。不幾日,家慈攜某幾個友人前來,勸說某歸家認錯,以複父子之情。”

“此是好事,賢弟如何做的?”

“小弟一應回絕。”

“這……”

“瑞虎兄。”柳遷將衣服剝去露出胸膛,以手指著前胸與肚皮上幾道彎彎曲曲如蛇蟲一般的傷疤說道:“小弟一十六歲時與家父出外行商,路遇山賊剪徑,將商隊前後夾擊,某舍死擋下數刀,護著家父逃出生天,險些兒便死。後來又有多次家父做生意慳吝刻薄,得罪了人,將來一些壯漢堵在野外要打,是某出頭替父挨打,旁觀之人尚且落淚,更何況身為父親之人?可他——他,他竟然隻為斷我及第之誌,欺心忍善,向官府遞了‘不孝’之訴,以致柳遷一十二年蒙受不白之冤!”

說到這裏,柳遷兩眼落下滴滴清淚,從腮邊直落於地,柳遷顫抖著手撫那道道傷疤,蜿蜒曲折正如其心一般,雖然表麵狂傲古怪,實則內裏遍布創傷,一顆孝子之心已然成燼,再不能活了。

孫祥寅覺得柳遷憋屈許多時日,應當由他痛哭一場以泄屈恨。柳遷漸漸地由哽咽發出哭聲來,又變為號泣,悲泣之聲在這地窖中來回激蕩傳響,哀屈痛絕——有絕情之哀、蒙冤之屈、矢誌之痛、悲傷之絕,直聽得孫祥寅父子受其感染,各個淚流而下。

哭了許久,柳遷才回過神來,將上衣緩緩穿上,以袍袖拭幹眼淚,沙啞著嗓子說道:“方才失態,令兄與徒兒見笑了,屬實不該。”

孫祥寅不想再勾起他的傷心事,便站起身來說道:“三思賢弟,往日已逝,今日發泄出來卻好,隻是再莫想它,以致徒增煩惱了。”

“不想,不想……方才一哭,小弟也明白了,畢竟當初忍氣吞聲一十二年如此,至今也不應再牽掛此事,一直擾心煩神了。隻是願兄長明白:柳遷不與父語,或是不孝,但有家父絕情再三為先。某非土木泥偶,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因此故,某雖已認儒臣侄兒為徒,但畢竟在‘孝悌’之上難為人師,除此之外,《詩》、《書》、《禮》,與《道德法》、《天人談》,大都能講出來些兒。”

孫祥寅點頭道:“‘孝悌’之事邱老先生已教過了,隻須教他這些便是十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