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先生往事(八)(2 / 2)

“這……”跑堂的心中雖然不忿,也隻得拿起信紙看了看,道:“邱文雋那小子寫了一些有的沒的,我也看不懂,隻知道他應該是在罵你。”

“什麼?!”掌櫃的煙鬥要瞪出來一樣:“那賊子罵我什麼了?”

“他說你吝……吝……”

“吝什麼?”

“不認識……”

掌櫃的氣得嘴歪眼斜,跳腳打罵:“廢物!通通都是廢物!”又指著跑堂夥計大叫道:“你,下次見了那雜種告訴他:我新梁樓再不許他踏入半步!”

“這……”

“怎麼?”

“他已在信上寫下辭職不做了。”

“什麼——”掌櫃的正要罵,一張嘴時那被打的鼻子又疼起來,從鼻孔裏淌下一道鼻血來,眾夥計忙上前將他扶回樓上不提。

卻說邱文雋獨自在房中,隻當外麵母親的責怪如流風一般,自己對著銅鏡看了一看,身上多是青瘀的皮肉傷,倒是沒傷著筋骨。原來那眾人一擁上櫃台來時,有一人當先推倒了文雋,文雋打了那一拳以後也清醒了許多,自覺危險便順勢滾到了櫃台下麵跑出門去了,外麵多是看熱鬧又怕惹事的也不管他,裏麵那些人又多半不認識邱文雋麵貌,況且人多嘴雜礙著眼目看不清麵貌,互相打了這一刻時辰,若不是文雋寫信送去時,那些人還都不知文雋早已逃回家中來,卻不是可笑!

文雋看了看身上無什麼嚴重傷勢,也不很往心裏去,隻當是被剪徑強盜打了一頓罷了,況且再過一個多月就是縣試與鄉試,文雋自認滿腹學識,到時考回功名來哪還在乎一個小小的新梁樓?因此丟了這算賬的工作倒也不怎麼難過。

文雋剛回家時也顧不得身上傷痛,奪路回房將門閂了,就從懷中拿出書信反複看了多遍,一時思緒如麻方才放下花箋看了看身上傷痕。

文雋雖然看傷,也仍是心不在焉,此時心中隻想著雲荷書信:欲要拒絕她時,書信從煙柳樓中送出來簡單,寄回去極易引人生疑,況且書信往來,很多事情也遠不如當麵對話說得清楚,然而下次見麵又是七天之後,彼時必然來不及了。如果雲荷已經許下張公子的要求,倘若自己考試有些許馬虎,雲荷必然被那鴇兒逼迫,到時候隻怕事態發展無法控製,自己與雲荷終身幸福毀於一旦。想到這裏,邱文雋頓覺‘考試’二字如山般沉重壓在肩頭,甚至感覺自己已經有些透不過氣來。

想了很久,邱文雋看著窗外昏黃的日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輕聲道:“雲荷,隻願蒼天開眼,事不與願違,令我邱文雋大展才學,一掃這些市井俗人成見,將你救出來,便是我平生所願了。”

說罷,文雋緊閉雙眼倒在榻上,想起自己身世,雙眼中淚流落頰,悲傷不已,忍不住大聲喊道:“天!我邱文雋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為何偏叫我父親早亡母親改嫁,又為何偏叫我受這世俗冷眼、市井譏笑?母親改嫁也未曾做錯什麼,我隨母親來這家中也沒做錯什麼,為何就要稱我做‘拖油瓶’?”

門外文雋母親聽了兒子如此,心中大概知道他為何棄工回家,眼中也是淚流不止,又不知該怎麼勸他,隻得悄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