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臣疼得哽咽著哭,不便言語,過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論語》。”
“《論語》有幾篇?”
“二十。”
祥寅見儒臣毫無悔過的意思,氣上加氣,怒道:“那便再打二十!”
說罷,提起馬鞭就要打,夫人忙抓住祥寅的胳膊:“相公,儒臣年幼,怎麼能打二十鞭!何況近期疫病大行,傷了他皮肉,就很容易患疫病了,若果真如此,到時候後悔也晚了!兒啊,快向你爹賠禮道歉,認個不是!”
儒臣雖哭,卻還是梗著脖子,有氣無力地說:“我沒錯。”
祥寅推開夫人,用馬鞭指著儒臣喝道:“你若是丈夫,便硬到底!”說著,提起馬鞭便打,攜帶著儒臣雙手緊扣長凳,直至指縫流血也不吭一聲,打定主意要和父親硬抗到底。
長鞭劃破空氣發出咻咻的淩厲聲落下來,一聲聲鞭響,打在兒身痛在爹娘心,祥寅自不必說,夫人雖自幼疼他,也容不得他撕毀經典,隻得忍著心疼,回身過去拭淚,不忍再看。
“爹,娘!”十六歲的雅文在院中大聲叫道。儒臣拚著一口氣硬挺下來不出一聲,忽然聽見姐姐聲音,心中冤屈苦楚一齊湧上來,本來又隻是七歲的孩子,受不得如此痛打,登時昏絕過去。
祥寅吃驚,瞬時停了手,夫人轉回身來,二人看向庭院,隻見雅文淚水漣漣地從偏房跑了過來。
原來雅文自小活潑剛強、率真大方,雖則常常因調皮莽撞闖禍,但祥寅和夫人最是愛她,哪怕有了儒臣之後,夫妻二人也依然對雅文寵愛有加,而儒臣盡管忤逆,待姐姐卻似前世見過一般無比親近,姐弟二人關係極好。
祥寅為雅文專門請了一名先生教她認字學書,當天正是課業時候,雅文在廂房裏練字,聽得中廳喧嚷又礙於先生臉麵不敢去看,正焦慮時,恰好聽見傭人們在廂房後議論,心疼儒臣被打,方才奪門而出來到中廳,見弟弟被打,所以有此大叫一聲。
雅文跑進中廳,看到綁在長凳上的弟弟已然昏絕,心疼無比,抱著弟弟哭道:“他又犯了什麼,值得父親如此痛打!”
祥寅此時也自覺有些過分,本想教育儒臣一番,不想他如此倔強,自己沒有台階可下,將儒臣責打致昏,此時氣頭已過,不覺心疼起來,又礙於麵子不好表露,看了看夫人和雅文,丟下皮鞭走出去了。
夫人見祥寅走了,忙去探看儒臣傷勢,看見脊背並臀股上滿是血痕,又悔又痛,急用手帕去擦鞭破的血跡。雅文心疼的緊,責怪夫人道:“娘,你為何不攔著父親?”
夫人垂淚道:“你弟弟出生前曾有僧人測算,說他可能早夭、忤逆,命緣全在我夫妻二人,我們恐不管他,折了這孩子壽限……”
雅文哭道:“什麼僧人風言亂語,唬得爹娘將弟弟如此責打……”
夫人也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夫妻二人意外得子喜不自勝,若不是怕他有違天命,怕他忤逆早夭,怎麼舍得如此責打,你爹他也是一片良苦用心啊……”
且不說中廳娘兒倆哭泣,卻說祥寅自出了中廳,獨自一個走入內室,耳聞妻女痛哭,心中淒然,不覺念叨僧人當年的話來,忽然猛地驚醒,想起來僧人手贈二書,尚未及交與儒臣,暗忖道:“這孩子自小喜好話本,恐命中非儒家正派之人,若教他研習德道陰陽,或可得教。”
正想著,夫人走入內室來,祥寅察覺後轉身問道:“雅文呢,你來做什麼?”,夫人一邊拭淚一邊道:“你也不留情麵,打得孩子皮開肉綻,須得用金創藥敷治,家中沒有,雅文自吩咐下人去買了。”
祥寅聞言更添一份心疼,對夫人道:“我也不想此子如此執拗。”
夫人垂淚道:“相公,不如……我們別再強求他習儒學禮了?”
祥寅長歎一聲,對夫人說:“我方才也想了,此子自降生以來,雖則聰明,厄耐他乖僻執拗,你我人事已盡難以教誨,既然他愛這話本小說,不如就隨了他吧。僧人當年手授我經籍二本,擇機傳與他便了,此後禍福,但看他自個兒修行吧。”
“如此……好嗎?”
祥寅沉吟半響,道:“命有緣法,人可自修。此子既得之於天,便相信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