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蘇弦(1 / 2)

第一章

“紅丫頭,快把簾子放下!這是什麼地方?侯府裏頭,這麼沒規矩,是要遭笑話的!”劉婆子滿臉凶相,麵上是對著自個孫女,背地裏卻是有意無意的瞟著也挑了簾子的蘇弦。

一邊的蘇弦沒聽見一樣,朝著簾櫳外瞧得興致勃勃,身子還隨著驢車的晃動輕輕搖來搖去,丁點沒有大家姑娘該有的穩重端莊。

劉婆子瞧在眼裏是滿心的不順,又不敢和以往一樣開口就教訓,心裏本就憋著火,偏紅菱這個不長眼的還回嘴質問:“弦姐也瞧了!奶奶怎的不說她?”

劉婆子隻氣的心口生疼,一手擰著紅菱的耳朵把她拽了回來:“呸!你是個什麼東西?奴才秧子,也敢和府裏的姑娘比?”

劉婆子那是積年田裏頭練出來力氣,隻這一下,紅菱的耳根子立馬紅的像是燒了起來,祖母積威厲害,她不敢反駁,隻含著一泡眼淚委屈的瞅著一邊的蘇弦,小聲抽泣著:“什麼表姑娘,明明也是撂在莊子裏沒人要的,偏這會兒就矜貴了,還指不定日後怎麼著呢……”

這話裏陰陽怪氣的,是個人都能聽出別有深意,蘇弦等了等,見劉婆子沒有阻止的意思,心內了然,橫豎已從街上進了府裏,沒甚好看的了,就也回身坐了回來,對著自幼一起長大的紅菱抿嘴露出了個笑。

本想這話能讓蘇弦委屈害怕,如以往一樣跟自個道歉示好,誰知道竟得了個“幸災樂禍”的嘲笑來!紅菱哪裏忍得了?也顧不得劉婆子打罵了,就地一滾哭叫了起來:“你說我是跟著弦姐來享福的!弦姐變了!你騙我,我不進府裏了,我要下車!”

話音剛落,馬車忽的一停,紅菱還當真就如願下了車,倒不是要讓她回去,而是進了府門,該換軟轎了。

軟轎當然隻有蘇弦一個人能坐,劉婆子和紅菱方才再厲害,這會兒也隻能在旁邊拿兩條腿跟著,劉婆子自不用說,紅菱向來是個窩裏橫的,乍一從莊子上進了這大宅子裏,早就被這大宅裏的氣派嚇得低頭聳肩,一句話不敢多說,更莫提撒潑吵鬧。

重來一回,蘇弦早已沒了最初的小心翼翼、膽戰心驚,仗著在轎裏沒人看見,隻沒骨頭似的依在靠背上,合了眼睛感受這最後的自由肆意。

庭院深深深幾許,自今日起,她日後的時光便要消磨在這瑣碎候府後宅,再往後,侯府變成了郕王府,再到郕王獲罪、病逝,之後便在青燈古佛裏卻殘生。

前程已注定了這般孤苦無趣,如今就隻舒坦一日是一日了,又何必再難為自己,強裝出一副可憐樣子呢?

“可是表姑娘到了?大夥兒等了許久呢!”聽著外頭熟絡的招呼聲,蘇弦嘲笑的挑了挑唇,依舊安安穩穩的坐著,隻等的轎外之人忍不住掀了簾,這才慢慢起身,扶著那蔥綠色的細稠袖行了出來,在早已模糊的記憶中翻了許久,總算將那早已陌生的名字安到了這年輕鮮活的麵龐上——

龐侍妾,對了,現在該還是叫做春眉。

曾經在郕王府寵極一時的龐主子,這會兒還隻是個二七年華的二等丫鬟。

雖隻是二等的短裙綢褲,可那料子穿戴,也比蘇弦強出了不知多少。

先敬羅衣後敬人,春眉瞧見這表小姐的布裙本還在暗暗不屑,但在蘇弦別有深意的目光下不知為何就緊張了起來,努力的扯了活泛的笑臉:“表姑娘可累著了?老夫人等著您進去呢!”

蘇弦收了目光,點頭為禮,毫不在意的在春眉的打簾伺候下進了福安堂的大門。

日後再得寵又如何?郕王再過幾年都要被幽禁了,等到郕王爺癱在床上咽口粥都費勁的時候,莫說侍妾,便是正妃也是一文不名呢,又比她這個有名無實的強到了哪去?

“弦兒見過姑婆婆,您照顧弦兒至今,直到今兒個才能給姑婆道一聲謝,實在是不孝了!”

將腦中閃過的雜亂思緒暫且放下,蘇弦繞過紫檀木錦屏,一瞧見那坐在正中,渾身富貴氣派的老太太,便一頭撲了過去,一口一個姑婆,叫的是哀哀切切,若不是蘇弦實在哭不出來,真是隻差將滿臉的淚水都糊到她富貴至極的江洲隆雲福字衫上去。

蘇弦撲的太急,周遭的丫鬟婆子,竟是誰也沒反應過來,到了這會兒也不好去拽,隻是團團圍著,低聲哄勸。

吳母是個麵龐圓潤的老婦人,雖然鬢角都已斑白,但衣著富貴,麵容慈愛,倒似是畫上的老壽星,不過老壽星這會叫蘇弦哭叫的有些晦氣,眼瞅著旁人沒指望了,隻好自個拍了拍蘇弦的肩:“好丫頭,快起來,也別叫什麼姑婆,我心裏隻拿你當親孫女一樣的看,就跟琴姐兒幾個一樣叫祖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