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一聽,糟了,全給聽到了,連忙陪笑道:“那些都是口不擇言,豈能當真?峨眉掌門不但光明磊落,還一諾千金,又端正不阿,最講道理……”
他把能想到的好詞都用上了,無塵還是一臉冰冷,楚楓唯有道:“你到底怎樣才肯帶我去見公主?”
“可以!你立誓不再見妙玉一麵!”
“哇!無塵,你又不講道理了。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山水有相逢,怎能說不見就不見?難道要我退出江湖……”
“那你就退出江湖好了!”
“無塵,你講講道理,我才剛踏足江湖,還未熱身你就讓我退出江湖,太過分了吧。至少讓我闖出一番名堂……”
“你現在的名堂還不夠響麼?”
“不響不響!都沒有你這個峨眉掌門響!”
無塵冷道:“名聲累人,你要來作甚!”
“迎接你啊!”
“迎接我?”
“你想想,要是有一天你出閣下山,我身為夫君,要是名聲被你壓住,豈非很沒麵子?”
無塵霍地盯住楚楓。
“用詞不當麼?改為……‘迎娶’怎樣……”
哇!無塵那杆拂塵已經旋成一線,心口一下一下起伏,兩眼盯住楚楓,要吃人一般。
楚楓知道過了,連忙一拍嘴,道:“不娶不娶,我又出言無狀、口不擇言、口無遮攔、信口雌黃……”將自己罵了個遍,每罵一句,就拍一下嘴
無塵還是盯住他。
“無塵,你知道我喜歡說笑,不要認真嘛……”
無塵隻是盯住他,一言不發,拂塵既沒有刺出,亦沒有收起,兩縷鬢絲微飄,一身道服微揚,兩眼冰冷卻不露殺氣。
楚楓真的怕了,道:“無塵,你別這樣,你這樣好嚇人的……”
無塵一言不發,拂塵卻慢慢刺出,楚楓連忙遠遠閃開,拂塵刺向溪澗,可怕的氣勁帶起一道水浪“嘩啦”衝天而起,再“蓬”的落回溪澗,一陣驚心動魄。
楚楓嚇了一跳,因為這道水浪並不是被塵絲帶起的,而是被凝結在塵絲的殺氣帶起的。她當真動了殺機?
無塵拂塵一收,轉身而去。
楚楓鬆了口氣,急步追上,安安分分走了一段,到底改不了,又道:“無塵,如果我退出江湖,你會不會離開峨眉?所謂‘出……從……’,你聽過吧?沒聽過?不要緊,我現在告訴你,女子要三從四德,所謂……”
無塵任由他自言自語,沒有搭理。
兩人出了小幽穀,便來到那滿是花圃的小穀處。無塵忽駐足,停在那株紫曇花前,凝視著豐腴的紫曇花蕾。
楚楓望了望那株紫曇花,又望了望無塵,一樣的端莊絕韻,一樣的清靜寧謐。
因道:“你也想看它開花?可惜它含苞未放呢。”
無塵不語,靜靜望著,似乎在看著花蕾,又似乎在看著那一句詩:“曇花一現隻為緣,魂夢相牽情難宣。”
良久,楚楓見無塵還是一動不動望著,乃道:“或許緣分未至,它未到開花之時,我們走吧。”
無塵微微歎息一聲,幾乎細不可聞,楚楓卻心中一震,雖然隻是一聲不經意的歎息,但流露出來的情愫是如此之動人。
無塵轉身,正要離開,就在這時,紫曇花蕾忽起變化。
隻見淡紫晶瑩的蕚片慢慢舒展分離,絳紫外衣徐徐解下,跟著粉妝玉琢般的花瓣一層一層緩緩張開,那潔白如紗的花瓣是微微旋轉著綻放的,美妙無比,跟著一簇簇淺黃色的花蕊徐徐綻起,簇擁著一根潔白晶瑩的花柱,開始散出醉人的芬芳,一時清香四溢。
月光如練,清涼如水,紫曇花慢慢綻放著,是如此之美,美得撼人心魄,美得讓人窒息,美得仿如出離塵世。或許那份絕韻芳姿已經不能用“美”來形容,或者根本就不能用詞語來形容,即使親眼目睹,亦無法言傳其綻放之瑰麗。
在紫曇花完全綻放那一刻,她的美也到達了最絢麗、最璀璨、最動人心魄。但就在她完全綻放這一刻,紫曇花的花瓣開始一片片枯萎、凋零、脫落,片刻之間隻剩下一段依然淡紫纖柔的花柄。
從綻放到凋零,隻是頃刻之間,一瞬間的絕美便已凋零。她靜謐如斯,似乎就是為了綻放她最美麗的一次。或許她希望那份記憶永遠停留在她最美麗的那一瞬,所以她選擇了凋零,在最美麗的時候,飄然而逝,隻留下一縷芳魂。
楚楓望著那一片片凋零在地的紫曇葉,心中的震動難以形容。她的綻放是如此之美,卻是如此之短暫,甚至尚未來得及將這份絕美留在記憶之中便已凋零消逝。
他望向無塵。無塵同樣望著那株僅剩花柄的紫曇,內心劇震。楚楓突然發現,無塵並不是望著花柄,而是凝視著那一行花語,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花語之下,還有一行詩句: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
無塵凝視的,正是這一行詩,她震動的,也是這一行詩句。楚楓心又一震,忽伸手執住無塵玉手,道:“無塵,曇花一現隻為緣,我們能見曇花一現,證明是有緣的,是不是?”
“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無塵微歎一聲,輕輕掙開楚楓,“我們走吧。”
兩人離開小穀,沿溪澗回到紅葉穀,一路沉默。無塵沒有返回竹舍,卻走去仙穀,走向溶洞處。
楚楓問:“你要去哪?”
無塵淡淡道:“你不是想見公主麼,我現在就帶你見她。”
楚楓心中一震:因為無塵的語氣少了一分冰冷,卻多了一分冷漠,還多了一分孤清。他凝視著無塵雙眼,凝視著她藏在眼眸中的那一分幽深的神傷。
無塵閃開目光,徑自走入溶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