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江麵忽又漂來一條小船,船上兩人,是天機老人和小書。天機老人斜躺在尾端,合著眼在“呼嚕呼嚕”大睡,小書盤坐在前端,麵前擺著一張矮桌,蓋著兩隻瓷碗,還有一支小竹筷。
小書瞅了公孫媚兒一眼,甚是不屑,忽執起那支小竹筷,輕輕一敲瓷碗,“叮”,聲音不大,卻很清脆。這一敲看似隨意,卻恰好在琴音起承轉合之間,這“叮”一聲忽響,琴音即時一滯,辛虧那些樂伎頗有造詣,馬上調整過來,琴音依舊。片刻,小書竹筷又一敲瓷碗,“叮”,依然清脆,琴音又是一滯,剛待調整,竹筷又是一敲,如此數番,琴音漸趨紊亂,公孫大娘心下一驚。
原來公孫媚兒要在浮蓮之間穿梭飄舞,需以琴音作引,琴音一亂,她步法亦亂,步法一亂,舞姿頓失,稍有不慎就要失足落江。
果然,公孫媚兒漸失從容,倏地飄起,本要飄落一株浮蓮,腳尖竟未能到位,隻點在邊沿,那株浮蓮受力不過,一下反轉,公孫媚兒一驚,整個人仰麵跌向江麵。
四名樂伎失聲驚呼,琴音頓止。卻見公孫大娘離席而起,從花台一飄飄落江麵,玉臂一挽,兩段雲水長袖飄出,輕輕卷住媚兒纖腰,往上一帶,公孫媚兒隻覺得一陣飄然,已被送上花台。
公孫大娘亦落至江麵,正好落在一株浮蓮上,腳尖一點,翩然飄起,這時,忽從仙舫一層邊沿飄出一段雪白長袖,正好飄至公孫大娘腳底,是四名劍侍其中一名揮出的長袖。
公孫大娘腳尖一點長袖,再翩然飄起,緊接著第二段雪袖又從仙舫飄出,同樣飄在公孫大娘腳底。公孫大娘腳尖又一點長袖,再翩然飄起……就這樣,公孫大娘點著四名劍侍飄出的雪袖,從江麵一段一段向上飄,有若淩空飛升,但見玉臂微彎,玉帶飄曳,兩段雲水長袖向後舒卷,婉轉飛揚,兩段薄霧煙紗則向上飄起,如微波蕩漾。
眾人都看呆了,公孫大娘不經意施展的這一段“踏雪飛仙”,簡直運氣飄流,傾倒眾生,那絕韻之姿四座驚目,呆然向往,魂為之奪。
公孫大娘飄至半空,翩然飄落花台,向眾人微微欠身,輕啟朱唇:“媚兒習舞未精,偶有閃失,還請諸君見諒。”她沒有為公孫媚兒巧詞掩飾,反落落大方道出,不愧是世家之主。眾人歡呼雀躍,當然了,未賞花魁卻先賭公孫起舞,單這一項已值回票價。公孫大娘又欠了欠身,乃攜媚兒返回座席,端然安坐。
“臭小子,你看什麼!”盤飛鳳見楚楓還歪著腦袋望著,怒喝一聲,嚇得楚楓即時把腦袋歪向另一邊,陪笑道:“公孫劍舞也不過如此嘛,到底不及飛將軍英姿颯爽!”
盤飛鳳哼聲道:“算你臭小子有眼光!”
影月兩位夫人再次登台,躬身道:“大娘屈尊獻舞,秦淮榮幸之至。諸君為賞花而來,妾身亦不多言,現在請各位佳人登台亮相,各展才藝,請諸君共賞品鑒。”
如此一來,花會便正式開始。
楚楓笑道:“西窗聽雨第一個出場,肯定沒戲。”
慕容道:“西窗聽雨必定不會第一個登場。”
“哦?”
“西門伏會跟後麵出場的對換簽號。”
果然,隻聽得有人呼喊:“請‘煙香小築’的佳人‘依依’登台——”
楚楓記得,煙香小築的簽號倒數第四,顯然西門伏與煙香小築對換了簽號,如此看來,南宮尋英、公孫媚兒、流芳閣等亦必定跟其他人對換了簽號,以取得更靠後的出場次序,說到底還是靠實力說話,沒有實力,就算抽得好簽亦不敢把持自用。
再說依依盈盈步上花台,年方十八,身穿綺羅,外披碧紗,腰纏紅綃,頭係綾巾,耳垂明珠,頸帶項圈,玉帶為雕,金絲為飾。她本來姿容嬌麗,如此盛裝打扮,雖更顯殊豔,卻添幾分流俗。
依依盈盈欠身,道:“小女子才疏學淺,僅習得幾段曲舞,獻醜諸君,望勿見笑。”
琴音響起,依依雙袖舒出,腰姿流轉,隨琴音起舞。她舞姿不可謂不好,但眾人剛看過公孫媚兒“掠影浮碧”,更目睹公孫大娘“踏雪飛仙”,再看這,頓感味同嚼蠟,了無生趣,便吵吵嚷嚷起來。依依麵慚,草草舞了幾段便退下花台。
各處青樓曲苑的佳人陸續登台,容貌不用說,均百裏挑一,但所獻技藝無非都是歌舞,雖然她們極盡姿態,但畢竟公孫舞姿在前,再加上台下一眾王孫公子那個不是時常進出青樓藝苑的,那些歌舞實在聽得太多,看得太多,簡直捂住耳朵閉著眼都知道她們下一句唱詞,下一個舞姿,自然難生興趣,更不會輕易舉牌。所謂舉牌,即每位賓客坐席都有一麵小木牌,當賓客相中自己心怡的佳人就會舉牌叫價,價高者得。
終於來到倒數第四位,隻聽得呼喊:“有請西窗聽雨佳人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