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不再理他,自吃著果子。她左手撚果,右手衣袖仍然蓋住一雙小腿。恰巧一絲湖風吹過,微微拂起她一角衣袖,悄然露出一段纖纖玉足,晶瑩纖美。
楚楓正咬住青果,一時直了眼,青果“篤”跌落在地。
無塵雙眼驟冷,衣袖一壓,裹住一雙玉足,喝了一句:“無禮!”
楚楓張口結舌,要多冤枉有多冤枉,乃回了一句:“我不是無禮,我是無辜!”
無塵冷哼一聲,不再理他。
吃完果子,兩人依舊盤坐在篝火兩邊。楚楓見無塵一聲不吭,乃伸出手掌並起四指,拇指於各指節間亂點起來。
無塵問:“你在算什麼?”
楚楓道:“我在算你總共欠我多少級浮屠!”
“無聊!”無塵閉眼入靜。
楚楓倏地身子一盤,至無塵身側,道:“無塵,這掐指尋紋有趣,你教教我?”
無塵睜開眼,道:“你不是說老道士通曉陰陽之數,他怎不教你!”
“他說這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所以不教!”
無塵不理他,又合上眼。
楚楓挨去,道:“無塵,我傳你水下換氣心法,你也該傳我掐指尋紋之法,這才扯平!”
無塵道:“我沒讓你傳我心法,是你自己要傳。”
“哇!無塵,想不到你比我還耍賴!這可是我家傳心法,從不外傳,我為了救你不惜觸犯家規,以心相授,你現在倒過河拆橋。我早知道你無情無義、鐵石心腸、是非不明,黑白不分、恩將仇報、橫不講理,隻想不到你還會耍賴。你別叫峨眉掌門,不如叫耍賴掌門得了!”
楚楓對著無塵一通嚷罵,無塵隻合著眼,不理不睬。楚楓罵得口水幹了,唯有身子一盤,坐回篝火另一邊。無塵卻睜開眼,說了一句:“你不罵了?”楚楓沒好氣道:“我口幹,一會再罵!”
“你罵人本事倒是一流。”
“那是當然。我曾經混跡市井,什麼樣的罵人粗話沒聽過?剛才隻是初級的,你要不要聽聽深層次的罵人粗話?”
無塵臉色一寒。
楚楓笑道:“你別動不動就寒起臉。你放心,你是佛門弟子,我不會汙你雙耳,省得你一拂塵送我上西天,我可不想見你們佛祖,我跟他沒啥交情,談不攏幾句,萬一惹怒了他,害你不能證得菩提,到達彼岸,你豈非要恨我一輩子!”
“一派胡言!”無塵又要合上眼。
楚楓忽道:“聽說那個‘證得菩提,到達彼岸’,便是無情無欲,無喜無悲,無愛無恨,無生無死,所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塵世間一切皆斷絕無念。無塵,你真想這樣?”
“與你無關!”
“怎麼與我無關?我剛說了,換氣心法乃我家傳心法,從不外傳。既然從不外傳,隻能內傳。現在你接受了我的換氣心法,自然便是我的內……”
“住口!”無塵心口起伏。
“好好,我不說,你別生氣,你有傷在身。”
“休得再胡言亂語!”
“好好,我不胡言,也不亂語,我放正經。”果然正襟盤坐,目不斜視,不過雙眼正正對著無塵。
無塵也沒轍,隻好不搭理他。
過了一會,楚楓自語道:“既然陰潭洞是太陰老妖藏身之處,東皇魔君大概不會在那幽冥假寐吧?”
無塵不答。
楚楓又道:“太陰老妖不是一直在太陰山麼,為何要藏身在陰潭洞?”
“她要修煉太陰噬月!”
“哦?”
“修煉太陰噬月,需至陰之身,處至陰之地,攜至陰之物,合至陰之時。陰潭洞正是至陰之地。”
“既然如此,我們破去銅雀台上的天晷法陣,這樣陰潭池無法聚陰,她便無法修煉太陰噬月。”
“不行!法陣一破必定陰氣外泄,到時整座金陵皆為陰氣籠罩,必成死城!”
“那任由她修煉太陰噬月?”
無塵道:“太陰老妖原非至陰之身,她修煉太陰噬月不過自尋死路!”
楚楓問:“何謂至陰之身?”
“八字純陰,且為絕脈之身!”
“何謂絕脈之身?”
“經脈倒逆即為絕脈之身!”
楚楓一驚:如此說來,公主竟是絕脈之身?隻不知公主出生年月如何。
無塵見楚楓沉吟不語,問:“你在想什麼?”
楚楓笑道:“我在想……你在想什麼。”
“死性不改!”無塵合上眼,不再理他。
楚楓亦合上眼,過了一會,又睜開眼,透過火光望去。
無塵似乎已然入定,絕美的臉龐端莊靜謐,不知是火光的關係還是九醞步曲的緣故,兩鬢此刻泛著淡淡紅暈,潤澤如玉,清瑩秀澈,再加上那份端莊靜謐,簡直非塵間所有。
楚楓望著望著便進入了夢鄉,嘴角帶著一抹恬然。
無塵卻睜開眼,她並未入靜。目光柔然落在楚楓臉龐上,那一彎淡淡指痕讓這張臉龐看上去是如此的堅毅,而嘴角始終帶著一抹俏皮又是如此的親切。自己究竟欠這個藍衫少年多少級浮屠,她也記不清。從紫竹林,到峨眉山下,到蟲蜂穀,到玉霄峰,再到陰潭洞,楚楓一次又一次救她,甚至每一次都是冒死相救,或許這些都不算什麼,但他竟然親吻了自己,她忘不了那一刻內心的悸動,若驚若怕,若澀若甜,那份掙紮中的甜蜜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綿綿悠長。他是如此的“可惡”,甚至如此的“無禮”,自己竟然任由了他,是因為他救過自己麼?還是因為……
無塵不敢想下去,目光落在地上一枚青果上。這青果“酸中有甜,酸中有甜”,真是如此麼?她撚起那枚青果,放入口中一咬,整個呆住。澀!說不出的澀,澀得簡直不能下咽!
她目光再次落在楚楓的臉龐上,靜靜地、靜靜地凝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