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睡?”天魔女問。
“我要看著你睡。”
天魔女嫣然合上眼,徐徐入睡。楚楓定定望著,一路上,他幾乎每一晚都是這樣望著天魔女入睡的。
窗外突然一晃,一條嬌俏身影正踏著屋簷飛掠,楚楓一眼認出那人影,吃了一驚,身形如流光掠出。那人影徑直掠入了鳳姐兒閣樓,楚楓亦隨即掠入。隻見那人立在鳳姐兒床前,手執匕首,正要掀開紗帳,楚楓無聲無息立在身後,那人覺察,匕首猛向後一劃,不過她匕首剛劃出,楚楓已經握住她手腕,輕喝一聲:“紅霓,是我。”
原來這嬌俏人影竟是晉小姐的貼身婢女紅霓。
“楚公子?”紅霓看清是楚楓,很愕然。
楚楓拉著她掠出閣樓,乃鬆開手,問:“紅霓,你這是幹什麼?”
紅霓沒有作聲。
“是不是慈公小姐讓你來的?”
紅霓道:“小姐說她太可惡,讓她先受些惡果,再對付她。”
楚楓皺眉道:“你家小姐明明答應我,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不會為難她。”
紅霓道:“小姐已經查得真憑實據。”
“哦?”
“小姐不會冤枉好人,小姐說她可惡,就一定可惡。”
楚楓道:“紅霓,你先回晉祠,我明天親自去拜會你家小姐,自有分說。”
紅霓道:“我這樣回去無法跟小姐交代。”
楚楓想了想,道:“你回去跟你家小姐說‘一泓碧水留俊影,百尺清潭寫翠娥’,她便知道是我。”
“既然如此,我便回去,你明天一定要到晉祠來。”
紅霓離開後,楚楓想起,剛才紅霓立在床邊,鳳姐兒毫無反映,憑她身手不至於如此?複掠入閣樓,走至床邊,透過紗帳隱約可見鳳姐兒婀娜身影躺臥其中,卻一動不動。
楚楓猶豫片刻,還是伸手掀開紗帳。隻見鳳姐兒斜臥身子,右手半托香鬢,柳眉半合,似睡非睡,兩片粉腮紅撲撲,豔若桃花,分明是酒醉的樣子。她身子並沒有蓋上棉被,隻披著一件薄紗,迷人身段展露無遺,分明是一幅美人醉酒臥睡圖。
楚楓臉頰一熱,正要放回紗帳,鳳姐兒卻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楚楓立在床前望著自己,竟然一陣嬌羞,乃坐起,伸手挽住楚楓手臂,道:“呼累阿哥,是你?”
楚楓一怔:“呼累阿哥?”
鳳姐兒含羞道:“呼累阿哥,我的夫君,你終於回來了。”
哇!楚楓被這一聲“夫君”嚇得魂飛魄散,驚急掙開手臂,連退兩步,怔口道:“鳳……鳳姐兒,是……是我。”
鳳姐兒下了床,盈盈上前,伸手又挽住楚楓手臂,眉目含春,道:“呼累阿哥,你怎麼了?”
“鳳姐兒……”
楚楓急想掙開,鳳姐兒卻緊緊摟住,還將頭枕入楚楓胸膛,且羞且喜道:“呼累阿哥,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楚楓整個人都僵直了,不曉得如何應對。
“呼累阿哥,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好苦。”
“我……”
“呼累阿哥,你還記得巴爾喀什湖麼?”
“巴爾喀什?”
“就是我們的故鄉,一半鹹水、一半淡水的夷播海。我們在那裏一起放牧,一起狩獵,你不記得了?”
“我……”
“呼累阿哥,我好想回巴爾喀什,我不要再留在中原,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楚楓試探問:“既然如此,你為何要來中原?”
“呼累阿哥……”鳳姐兒眼睛垂淚,開始婉婉曲訴。
原來,之前提過,鳳姐兒是胡人,亦即匈奴人。匈奴在漢朝時便分裂為南北兩部,南匈奴附漢稱臣,失落於中原各處;而北匈奴則流落至域外,盤踞胡地。
巴爾喀什湖屬於域外胡地,但挨近東土,這裏主要聚居的是北匈奴部落,但其中有一個小部落屬於南匈奴,兩個部落為了爭奪巴爾喀什湖一帶的水草,經常流血衝突,甚至引發戰爭屠殺。
鳳姐兒屬於南匈奴部落,自小便看著兩部族流血長大。在她十六歲那年,她放牧至巴爾喀什湖,不慎走失了羊群,幸得一位叫呼累阿哥的小夥子幫她趕了回來。此後兩人每天趕著羊群至巴爾喀什湖,一起放牧,一起狩獵,漸是不舍不離,暗定盟誓。
但天意弄人,呼累阿哥是北匈奴部落的人,而鳳姐兒是南匈奴部落的人,兩人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當南匈奴族長得知鳳姐兒喜歡上一個北匈奴的小夥子,馬上迫令鳳姐兒出嫁,新郎當然不是呼累阿哥。
於是在成親當晚,呼累阿哥潛入南匈奴,帶著鳳姐兒私奔,但很可惜,兩人被追上了,南匈奴族長當著鳳姐兒將呼累阿哥殺死,鳳姐兒傷心欲絕,於是離開了巴爾喀什,隻身來到中原,來到了鳳臨閣,從此改名換姓,成了鳳臨閣主人。
楚楓聽完鳳姐兒曲訴,不禁歎息,他想不到一向爽快豁朗的鳳姐兒原來心底也藏著如此一段悲酸。他不知如何安慰,隻能任由鳳姐兒枕在胸膛哭泣。
鳳姐兒抬起頭,望著楚楓,眼帶憧憬,道:“呼累阿哥,你終於來了,你來帶我回巴爾喀什,是不是?”
“鳳姐兒,你看清楚我,我不是呼累阿哥。”
鳳姐兒伸手撫著楚楓臉龐,癡迷道:“呼累阿哥,你沒有變,你還是我第一眼看到的樣子……”
楚楓無奈,唯有伸手貼住鳳姐兒後背,一絲真氣透入,鳳姐兒身子登時冒出絲絲白氣,鳳姐兒醉意漸消,眼複清醒,赫然見自己正緊緊摟住楚楓手臂,手掌還一下一下撫著楚楓臉龐,大吃一驚,一下掙開,連退數步,失色驚呼:“你……你……”
楚楓忙道:“鳳姐兒,你剛才醉了。”
“啊?”
“你把我當成了呼累什麼哥的。”
“呼累阿哥?”
“對!呼累阿哥!”
“啊!”
鳳姐兒雖然醉意濃濃,但尚有幾分清明,便零星回想起剛才之情景,登時羞紅滿臉,楚楓亦臉紅耳赤,尷尬立在那裏,訕訕道:“鳳姐兒,剛才你醉得很厲害呢。”
鳳姐兒嗔惱道:“都怪你。我都說了吃不消這梨花春的酒勁,你硬要我喝第三杯。”
楚楓賠罪道:“我也不知這酒勁如此厲害,我自己也醉了一番。”
鳳姐兒狠道:“你別想再從姐兒處得好酒吃。”
楚楓賠笑道:“姐兒莫小氣嘛,下次不敢了。”
鳳姐兒道:“我且問你,你怎會進了我閣樓?”
楚楓一怔,這個真不好解釋,又不能說出紅霓,一時支吾起來。
鳳姐兒責道:“你半夜三更闖入人家閨房,要被他人看到,叫我如何見人?”
楚楓臉如火燒,急道:“我……剛才經過,聽得閣樓異響,拍門不應,唯有大膽闖入。”
鳳姐兒半信半疑,她當然不會懷疑楚楓會對她有不軌企圖,隻是楚楓這個理由很是牽強。
楚楓哪敢逗留,忙道:“姐兒好生休息,告辭。”便飄出窗外,倏又飄入,道:“姐兒,差點忘了,我有個事想問你。”
鳳姐兒被他嚇了一跳,嗔責道:“你問便問,怎飄出飄入。”
楚楓問:“你知不知道醫子姑娘去向?”
鳳姐兒道:“這件事我正要問你。蘭妹子不是跟你一起麼?怎沒有跟你同來?”
楚楓一聽,知道鳳姐兒也不清楚蘭亭行蹤,唯有道:“這事說來話長,遲下再跟姐兒解釋。”忙飄出窗外而去。
鳳姐兒走至窗邊,望著消失身影,出一會神,乃掩上窗戶,躺回床上,卻輾轉難寐。
楚楓離開閣樓,心中生出一絲奇怪:既然鳳姐兒如此深愛呼累阿哥,她為何來到中原便嫁給了鳳臨閣的男主人?莫非是貪圖鳳臨閣的產業?但鳳姐兒顯然不是這樣的人。莫非其中有些什麼隱秘?
……
第二天一清早,楚楓準備吃些東西便趕去晉祠拜會晉小姐,未至大廳便聽得鳳姐兒爽朗的笑聲。鳳姐兒見他走入,乃落落大方迎上前,笑道:“楚公子真早,我馬上讓人在迎鳳亭……”
楚楓忙道:“不必了,我隻隨便吃些東西。”便尋了位置坐下,鳳姐兒親自捧了幾樣早點送來,引得周圍食客一陣驚異。
正吃著,忽“篤噔,篤噔,篤噔”一陣拄杖聲,楚楓臉上不禁露出笑容。果然,小書攜著天機老人走了上來。
小書在廳中擺好架式,剛要抱拳行禮,一眼瞥見楚楓,徑走去,撇起小嘴道:“喂,你這人好不要臉,怎麼我走到哪裏都見到你,你一路跟著人家幹什麼?”
楚楓笑道:“小書姑娘說書娓娓動聽,讓人心馳神往,我每每聽後便流連忘返,隻覺餘音繞梁,三月不知肉味,所以一路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