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章晉祠求雨
現在,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水鏡台前,喧嘩紛亂,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晉陽各地的村農,當然也有許多來看熱鬧的王孫公子、達官貴人,例如趙衝等,那個古怪刀客也在人叢之中。
台上正前方擺著那張巨大香案,香案上已擺好各樣祭品器皿,點上了燭火。台上正後方高高掛著唐叔虞之像,下設靈位,靈位上沒有擺放任何東西,單擺著那把從未出鞘的晉靈劍。
求雨馬上就要開始,晉小姐緩緩步上水鏡台,眾人即時靜了下來。
晉小姐先是在唐叔虞靈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然後轉身端立在香案前,向台下眾人一欠身,朱唇輕啟,道:
“承蒙各位鄉親父老不辭勞苦、攀山涉水來至晉祠求雨,不勝感激。自先祖晉公叔虞之始,晉祠曆代先人為庇護晉陽一方百姓,寬懷仁厚,敬事鬼神,無敢懈怠,故幸得年年求雨得驗。今傳至小女子繼任晉慈公之位,親登臨求雨,寄列為先祖之靈,保佑上天賜福,普施甘雨,以解民憂。今有天子求雨牒文一道,請告於天。”
說完在香案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然後從袖中取出牒文,解開紅絹,剛要展開,忽傳來一聲高呼:“欽差大人到!”
隻見兩隊官差護送著一頂大轎緩緩而來,台下村民忙兩邊讓開。大轎一直來到水鏡台前,轎簾掀開,欽差大人走了出來
晉小姐一看,正是當日送牒文來的那位欽差。
本來欽差到來,所有人都該跪地行禮,但以前從來未試過有欽差前來觀雨,且這裏大多又是鄉農村夫,那曉得許多禮節,一個個反倒竊竊私語起來。
晉小姐欠身道:“不知欽差駕臨,有失遠迎,恕罪!”
那欽差一整衣裝,道:“我奉皇上之命,特前來觀雨,以示皇上誠心。晉慈公不必拘禮,請繼續。”
馬上有人抬來一張椅子,他自坐下,兩隊官差便守在左右。
楚楓偷眼望向那古怪刀客,卻見他沒有半點動靜,甚至沒有向欽差這邊看一眼。莫非趙王爺派來的刺客不是他?
晉小姐展開牒文,開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受命於天,踐天子之位,爾來十有八載。自登位以來,恭順天地,敬事鬼神,禮賢下士,勤政愛民,可謂順乎天而應乎人。今四時不失,八荒賓服,兵戈不起,百姓恬然而自樂,雖不比堯舜之治,亦與湯武何遠?朕敢問於天,朕因何失德,致天下大旱,陷民於困苦?天道以仁,今蒼生困厄,蒼天何忍?望上天撫恤,早降甘露,滋潤大地,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台上晉小姐在朗聲宣讀,台下卻暗藏殺機!那個古怪刀客依舊麵無表情站在人群之中,但有另一個頭戴鬥笠、背有點駝的人,乘著眾人全神貫注聽讀牒文之際,慢慢向欽差那邊靠去。
他鬥笠壓得很低,幾乎蓋住了整張臉。由於天氣熱,許多村民都戴著鬥笠,所以並不顯眼。
他靠至離欽差三、四丈處,頓住,駝著的身形竟慢慢直了起來,然後右手悄然伸入左手衣袖之中,要取出什麼。就在這時,他突然察覺,旁邊有一對眼睛正無聲無息地盯住自己,是一位藍衫少年,背著古長劍,臉上還有一道微彎的指痕。
楚楓見那人目光掃來,乃笑了笑,然後雙眼斜斜向外一瞄。那人目光掃去,心中一驚。隻見一個身穿五彩金鳳服的少女,手執金槍,槍尖湛著寒光,微微向前點出,正指著一個人後心,而那個人不是別個,正是趙衝。槍尖離他後心不及數寸,但他渾然不覺,在愕然地聽著晉小姐宣讀牒文。
楚楓一臉淡然望著那戴鬥笠的人,從容自若。那人遲疑片刻,慢慢將右手從左手衣袖抽回,然後雙手慢慢垂下,靜靜退開。
楚楓暗鬆了口氣,蘭亭這一著果然使得,既解危機於無形,也不驚擾求雨,而且還印證了刺客果是趙王爺派來的,且必定是趙王爺身邊的人。
晉小姐宣讀完牒文,隨即把牒文放於燭火之上焚燒,趙衝猛然醒轉,急忙高呼:“晉小姐何不將牒文供於台上,以讓鄉民拜讀?”
看來他還是想親眼看一看這道牒文是真是假。
晉小姐根本不管他,徑將牒文焚燒殆盡,乃徐徐道:“此乃天子禦筆親書之求雨牒文,當然得焚燒以告,以使天子憐恤百姓之意達於上天。欽差大人以為呢?”
那欽差亦微微點了點頭。
趙衝見牒文已燒,欽差也點了頭,再爭無益,唯有強笑道:“晉小姐所言甚是,還是晉小姐考慮周到。”
心中卻暗暗奇怪:為何父王派來的刺客還不出手?
一麵又暗暗慶幸:好在自己亦暗中派了人來,就等風伯雨師上台了。
晉小姐焚燒完牒文,又在香案前拜了三拜,然後高聲道:“請風伯雨師上台主持求雨!”
台下登時鑼鼓喧天,眾人齊聲高呼:“恭請風伯雨師上台!”
那風伯雨師便半眯著眼,大搖大擺上了水鏡台,晉小姐則返回台下,立於一旁。
風伯雨師在水鏡台上轉了一圈後,突然一揮手,台上左上角那支大香燭突然“蓬”的燃了起來,再一揮手,右上角那支大香燭亦“蓬”的被點燃了。台下眾人還沒有見過這般把戲,一時歡呼驚異,愈加恭敬。
楚楓心道:這兩人倒有兩下子。
風伯雨師閉起眼,開始慢慢在台上轉起圈,邊轉邊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詞,大家自是聽不明他們在念什麼,卻更是恭謹。
兩人在台上慢悠悠轉了三圈,天上依舊烈日當空,沒有一絲風。兩人突然停止了動作,睜開了雙眼,道:“我們已向風伯、雨師請雨三遍,不過他們以為,你們誠心未至,不肯施雨。如今隻能以血祭方能打動上天。童女上台!”
台下眾人齊聲高呼道:“請童女上台!”
童女此刻已沒有了驚惶之色,隻是依舊流露著哀傷。她回頭向眾人望了一眼,似在找尋什麼,然後一步一步走上了水鏡台,跪在香案前。
風伯雨師開始繞著童女走轉,轉了三圈,同時抽出一把短劍,指著童女心口,道:“汝乃上天所擇,今用汝血獻祭神靈,汝之所幸。汝魂靈歸天,當懇求天帝賜雨,毋得生怨。”
台下一時鴉雀無聲,都望著童女。當然,他們都不想血祭,沒人願意平白犧牲一個人的性命,但這是上天意旨,他們也隻能遵從。
“民女謹遵誨命!”童女平靜道。
“好!”
風伯雨師短劍便向童女心口刺入。
楚楓暗歎一聲,一個妙齡少女就這樣被冠冕堂皇刺死劍下,真是可悲。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一絲森寒的殺氣逼來。他霍的轉身,哇!那個戴鬥笠的人就站在兩丈處,下一刻,那人已經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直劃楚楓心口,急勁淩厲。
拔劍擋格肯定來不及,楚楓兩腳一蹬,向後一飄,身形一下飄上了水鏡台,剛好落在童女身邊。這時,風伯雨師的劍尖正刺落童女心口,楚楓借勢手掌一拍童女,將她送落水鏡台,再手腕一翻,已經奪下風伯雨師短劍。同一瞬間,鬥笠刺客已飛身而上,刀光猛斬而至。楚楓短劍一格,跟著回刺,鬥笠刺客身形一偏,回刀徑劃,楚楓身形一轉,竟一下貼住鬥笠刺客後背,短劍直插鬥笠刺客脅下,鬥笠刺客亦身形一轉,一下轉到楚楓麵前,短刀猛插楚楓心口。
楚楓和鬥笠刺客頃刻之間已經交錯了十幾次身形,兩人身形越轉越快,出手也越來越凶險,幾乎每一次出手都是生死之間,現在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一刻,生死就決於最後一線。
台下眾人隻見得台上人影飛舞,刀光、劍光亂閃,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而風伯雨師早嚇得魂不附體,雙腳直打著哆嗦。
飛鳳在台下看著,心亦繃成一線。所謂一寸短、一寸險,他們一個使短刀,一個使短劍,短兵相接,貼身相搏,實在驚心動魄。她不敢上台,實在太凶險了,她怕一上台反讓楚楓分心,即時是一瞬間的分心也足以致命。
“鏘鏘鏘鏘……”
台上突然響起連串撞擊之聲,伴隨著火花四濺,原來刀鋒劍鋒接連相接,相接之間,隻聽得“噔”一聲,楚楓手中短劍斷成兩截。原來鬥笠刺客手中那把短刀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
這一下楚楓凶險了,刀鋒劈斷短劍後,繼續向楚楓咽喉劃去,楚楓隻得向前一彎腰,讓過刀鋒,但如此以來,他整個後背就完全暴露在鬥笠刺客眼皮之下。鬥笠刺客當然不會放過如此殺機,刀鋒一豎,直插楚楓後心。
盤飛鳳“啊”的失聲驚呼,心頃刻凝住:楚楓是避無可避。
就在這時,楚楓背後那把古長劍猛然一聲龍吟,錚然出鞘,劍鋒直劃鬥笠刺客咽喉。
鬥笠刺客怎樣也想不到,楚楓剛才一彎腰之間,竟是暗中將真氣注入後背劍鞘,激出古長劍反擊。回刀擋格已經來不及,他唯有向後一滑,退開兩丈,古長劍劍鋒僅僅擦著他咽喉劃過一道弧線,又回至楚楓身前。
楚楓身形一立,右手一伸,執住了古長劍,順勢一圈,帶出一彎劍光,說不出的揮灑,這一連串動作反應也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盤飛鳳嬌叱一聲,飛身而起。
鬥笠刺客不是傻子,身形一轉,飛掠而去。
“嗨——”
盤飛鳳槍尖一震,五點寒星直襲鬥笠刺客後心。鬥笠刺客身形不減,伸手倏地摘下鬥笠向後一轉,隻聽見“嘶”一聲,鬥笠頃刻被槍鋒撕成碎屑,飄散飛零,不過鬥笠刺客身形已經在十數丈之外。
“想逃!”
盤飛鳳腳尖一點,飛身追去。
楚楓剛想喊住,突覺心口一痛,仿似被刀鋒一劃,跟著又一痛,似被什麼狠狠噬了一口,又似被什麼深深蟄了一下,又似是被一箭穿心一般,痛得他狂叫一聲,雙眼幾乎瞋裂,一把頭發筆直衝起,竟將頭巾衝飛,披散飛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