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將臉埋在師母的肩頭,眼中卻再也沒有一點淚水,她的眼淚早就哭幹了。
抬眸看著熟練煮咖啡的男人,三年不見,他老了!不過還好,比原來胖了一些,看來清屏的確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唐紀把咖啡端過來,放在桌上,溫聲道:“你師母就是這樣,隨她哭,我們說說話,不理她好了。”
師母聞言,不好意思的放開蘇安,低頭擦了擦眼淚,白了唐紀一眼,站起身說道:“你們慢慢聊,我去做幾個菜!”
師母離開,兩人一時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然後俱是一笑,有一種雲淡風輕,時過境遷的滄桑感。
“前段時間,我看報紙,看到你回來,我就告訴你師母,蘇安怕是要來找我了。”唐紀輕歎:“你的性子我很清楚,較真,是個念舊的人。”
“老師……我來晚了。”鼻音有些堵。
“不晚,看到你沒事,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當年蘇安就那麼離開宴會,他回過神去找她,但是再也沒有她的下落,她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他一直擔心她想不開做傻事,還好……
“校方不是恢複您榮譽了嗎?您為什麼……”
“厭了。”唐紀開玩笑道:“愛徒出走,我還留在那裏幹什麼?”
蘇安微微含笑:“舍得嗎?”
“蘇安,我常常看著我這雙手,我無數次的將病人從生和死的邊界上隔開,我每天都提心吊膽,因為我怕因為我無意間一個微小的顫動,都可能造成一條生命的災難。我以為我這雙手是不同的,但是當我來到清屏之後,我每天煮咖啡,我才發現我這雙手放下手術刀,原來還可以有別的用處。”唐紀看著蘇安,淡淡的笑:“我很快樂,蘇安!”
蘇安笑了,鼻子有些酸,她的老師很快樂!是快樂的,真好!
唐紀說:“蘇安,人到老年,定居清屏,守著自己的老伴,開一家咖啡館,聽年輕人說說話,我知足了!”
那天唐紀和蘇安聊了很久,天南地北的聊,就是不談醫學方麵的事情,期間唐紀還是沒忍住,問蘇安在哪裏當醫生?蘇安良久沉默,最後說:“老師,我有很久沒有握手術刀了。”
唐紀有些晃神,然後過了好半天,才低低的“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對於唐紀和蘇安來說,在他們的心裏都有一道傷口,那道傷口,偶爾的偷窺都能疼的要命,更何況是揭開傷疤了!
蘇安不敢,唐紀更不敢!
晚上九點,蘇安起身離開,唐紀和師母挽留蘇安留宿,蘇安借口說已經訂好了酒店,明天再來看他們,這才放行。
夜晚的清屏顯得格外寂靜,隻有車聲從身邊呼嘯穿過。
蘇安緩步慢行,天空還有蒙蒙細雨,站在路上等車的時候,抬眸就看到了道路對麵的他。
他來了!來了多久?
她看見他的時候笑了,臉上的表情單純而天真,那刻好象忘記了所有的怨懟。
蕭何,如果你能給我帶來愛情,那麼我的痛苦就會受你控製。
如果你給我帶來了毀滅,那麼我的痛苦隻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痛苦!
蘇安緩緩蹲在那裏,不知道過了多久,蕭何邁步走了過來。
她順著蕭何的皮鞋緩緩抬眸,昏暗的燈光下,她安靜的直視著他,目光肆無忌憚的直接,她試圖一點點的看清楚蕭何臉上的每一個神情,到最後隻是搖頭失笑。
蕭何就在蘇安的目光裏,沉默的體會著自己的心是怎麼在疼痛中,一點點縮小,是怎麼逐漸變成堅硬的石頭?
“閣下,清屏很冷。”她輕輕的說。
朦朧的路燈下,薄薄細雨中,他伸手去摸她的臉。她的皮膚很冰涼,沒有絲毫溫度,眼裏很幹燥,不曾流過眼淚。
蕭何沉默的把她抱起來。
她乖順的摟著他脖子,頭靠在他肩上,臉貼著他溫熱的頸部肌膚。
在這一刻,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們是很恩愛的情侶,不曾痛過,不曾互傷過,不曾分離過,不曾憎恨過。
淡淡的光影中,蕭何低頭看著她淡漠的雙眸,她感覺到,抬起頭來,眼神冷的如同一池死水。
他把薄唇壓在她的眼皮上,沒有眼淚的味道。
“我以為你會哭。”
她輕聲問:“為什麼要哭?”
他看著她,然後聲音淡淡的:“不哭好。”我就怕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