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第一次進京一定要走明德門,大門一開,你就能看到這個世界最寬廣的一條街道了。”騎青牛的老頭在明德門前,得意洋洋的給盧定春介紹道。
盧定春眼鏡後目光中充滿著驚歎,卻不是為了眼前這幾十丈寬車馬粼粼的青石大道,而是老頭子本身。
“沒想到師傅您換了這身還挺般配的。”盧定春由衷的稱讚。
老人褪去難看難聞的髒衣服,罩上一身墨綠的蠶絲大氅,頭發洗淨了,由一根玉簪子紮成道髻,雙鬢雪白垂下,頭上發絲卻烏黑發亮,麵色皮膚光澤如玉,一雙眼睛也不昏不腫,一望之下,隻讓人覺得睿智和平靜。
再騎上這頭肥壯的大青牛,再配上那一根由他牽著的華麗的嵌玉青綠牛繩,他隻覺老頭真仿佛神仙一般的人物,讓他一陣自慚形穢,自己就像一個牽馬小仆,不過,他不一直是個小仆嗎,想到這裏,心中倒也坦然。
這許多天的風餐露宿,穿越雲晉二州抵達中州,老人邊行邊教,他能力和見識有了長足的長進,老人還給了他一件從沒有見過的寶貝,由兩片內凹的白水晶加上金絲鏡架組成的叫做眼鏡的東西,讓他過去模糊的世界改頭換麵,頓時眼前山花木草樹變得清晰明澈,色彩喜人。他由衷的感激老人,這仿佛是給他的新生。
老人教他練劍,教他養氣,告訴他修道之始在於凝氣,氣感第一,過了一會,又惋惜的告訴他,氣感其實狗屁不是,有錢買靈玉才是第一,修士有了玉就像馬兒有了麥餅,俠客有了酒,賭徒有了錢,嫖客有了精氣。之後便將一塊拳頭大小的菱形玉石穿了繩掛在他脖子上,說什麼時候讓這塊石頭變成石灰塊,他什麼時候就可以嚐試結丹了。
盧定春由衷的感激和慶幸,盡管在出發之前,他便已經知道,自己許多年後,要為那個胖胖的公子爺獻出生命。他並沒有產生太多的疑惑,總覺得自己似乎欠那個家夥天大的人情,但是具體欠什麼,就是想不起來。
盧定春牽著馬,沿著寬闊的朱雀大街一直前行,兩畔商樓林立,遍植槐柳,走在孟秋尾巴的濃蔭之下,頗有幾分清爽安逸。老頭躺在寬大的水牛背上,雙目似閉未閉,悠然自得。
青牛卻識得歸程,行不多時,便牛頭一擰拉著盧定春拐進西南一條長街上。又穿過兩側重重街坊,到了離水湖畔,隻見波光粼粼的大湖之上,遊船如梭載著公子佳人吟詩作樂賞玩秋景,在更遠的湖對岸,還有幾隻大型的畫舫,隱隱有絲竹歌舞之聲從那邊傳來。
盧定春望著小船親親我我,大船歌舞升平,心中不知道怎麼就泛起幾分愁意,他甩了甩腦袋,看到老頭一雙眯著的眼睛正斜乜著他,他撓了撓頭道:“感覺有點怪怪的。”
老頭笑了笑,又自昏沉閉眼。牛兒載著一人,拖著一人,拐入條幽深安靜的巷子裏,停蹄時,哞了一聲,已經到了一處道觀。盧定春抬眼望去,隻見道觀門楣上掛著一副黑底金漆的匾額,上書“水月觀”三個大字,不過筆法平平無奇,而且金漆剝落,顯得有些破敗,就連右側留下的那一方金印,也看不清晰了。
老人此刻也在抬頭看匾,過了一會,麵上浮現出一絲奇怪的神色,緩緩道:“這可是太祖留下的古物,四宗在京城各一塊,多看兩眼吧,以後也可以和人吹噓。”
盧定春聳然一驚,不由得退後了兩步,多年的文化教養讓他對聖太祖有十足的敬畏之情,他先是對匾額一鞠,接著說了一些敬畏祝禱之詞,才敢去仔細看那字體,這一番看去,眼前煥然一新,隻覺筆意平淡之中潛藏霸氣,如同鬆間臥虎,爪牙不露氣象已是驚人,真無愧為開創天地的偉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