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懷德酒樓(1 / 2)

江南晉陵,懷德酒樓。

這是許章與妻子王氏拿出了半輩子的積蓄,在運河之畔建了一座酒樓,不為了賺錢,隻為了“與天下神交”,故懷德酒樓又被文人墨客與風情俠士所追捧,被稱譽為“天下廬”。

然而世事難料,在生下兒子後,王氏難產意外去世了,隻剩下傷心欲絕的許章將懷裏這毫無心思的小子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一邊經營著酒樓一邊平平淡淡地過著日子。

獨立寒秋之際,懷德酒樓又熱鬧了起來,隔著奔騰洶湧的河流,依然能聽到高樓之上觥籌交錯之聲。

此起彼伏聲中還能聽到不約而同的哄笑:

“瞎子李,你又要開始胡說八道了,上次說元世祖在萬安寺建了什麼龍池來著......哦對了!六鎖蓄龍池!我聽著真瘮人,趕忙托熟人問了問?是不是有這麼回事兒。”

“我說:‘萬安寺底下可真有這麼個東西?’他回我說:‘這種小孩子的怪誌你也能信?別說萬安寺的和尚了,就連我都知道,打宋紹興年起,這寺院兒就沒修繕過,更別提什麼蓄龍池了。”

“龍?有神仙就夠離譜的了,還奢望龍?’那朋友把我嬉笑一通,搞得我羞憤不得!你說說,你的蓄龍池哪兒來的?想必元世祖都不知道自個兒建了個蓄龍池吧?哈哈哈。”

“哈哈哈......”前人剛說完,後頭簇擁著灌酒的賓客跟著大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眾人對麵,一瞎了眼的老頭兒皓首霜鬢,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內襯一件幹幹淨淨的布杉,外著卻是破爛不堪的小襖,膝上橫著一把南胡,手略有些顫,眉頭一頂,大聲向著眾人說道:

“您的怎麼不信我?我瞎子李走江湖那麼些年,到這兒落腳說些奇聞,放心!都是有底兒的!”

“行了各位,李叔不過是我找來說說書給大夥兒長長精神的,何必較真呢?”

在上樓廂房的許章走了出來,靠在了欄上,和善地說道。眾人一聽便不在刁難,互相笑了笑,隻是酌滿玉壺,又挨個兒躺在了香木椅凳上。

“李爺爺,世上真的有龍嗎?”

這時,櫃台下邊鑽出了一個清瘦的身影,是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一雙似是非是含情目,皮膚白晢剔透有如玉胚,略顯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沒錯,這小子就是我。

許昭很迷惑,自從穿越到這永朝,他就對那些本已經耳熟能詳的史實產生了懷疑。

比如說,這世界根本沒有明朝,按照時間順序,唐宋元明,到了這兒,卻成了唐宋元永!

作為一位來自21世紀的中文係大學生,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許昭對現在的情形還處於一個極度迷糊的狀態。

就這段時間來看,這具身子原本的主人是一位在書廬之內藏鋒十餘年的大大大大才子,正準備一展平生抱負的時候,卻被他給截胡了。

“許小子,這世上有沒有龍我不知道,但龍的氣運卻是實實在在的。誰能料想幾百年前的武夫隻是身形健壯些的普通人,深林裏也根本不存在妖,至於仙人,更是無稽之談。如今武者得以修仙,文者得以入聖,全靠徽宗時留下的九分龍氣啊。”

老人細捋長須,意味深長地看向眾人:“你們可知,道君皇帝以筆墨養龍的目的?”

眾人相覷,而許昭伸長了脖子,瞪大眼睛神情專注地盯著老人,而對方不語,輕輕撫琴,吊足了眾人胃口。

待酒客不耐煩了,瞎子李才不急不緩地把琴擱在了桌子上,清了清嗓子。

正要開口,隻聽酒樓外傳來一聲清亮高亢的馬鳴,將聚精會神的客人們都嚇住了。俄頃,一馬之聲逐漸引起了萬馬齊嘶,有低昂輕語,有尖銳嘶鳴,許昭還聽出來,前天晉陵縣令劉伯樂送給父親的那匹白義,也發了瘋似的在馬廄裏長嘶。

出什麼事兒了?難不成是賊人來了酒樓?可這晉陵雖不是什麼大城鎮,亦有相當的兵力駐守,不該有意外霍亂才對。

“掌櫃的何在?”底下大門轟隆一聲被撞開,上麵的酒客全部圍在了欄杆邊上,向下一望,那門口立著一人一馬。

哦不,是頭騾子。

那騾子歪著半張嘴,用烏青的尾巴扇打著地上的塵灰,顯得憨厚笨拙,但許昭一與那騾子對視,刹那間,隻覺它倒不像個畜生,而是個活生生的人——正用鄙夷的眼光掃視著酒樓眾人。

“給我來十散逍遙釀!不用溫!”

聽見喊聲的那一刻,許章原本春風般的麵容凜然一驟。

在眾人無聲震驚之中,為首那人牽著騾子,便直走進了酒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