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碧空如洗,遠山若黛,秋水含煙。

莽莽榛榛的山林,藤草蔓生,古樹蔥鬱。

林間一棵巨碩的老銀杏,枝葉繁茂,樹身三人張臂合圍都抱不過來,樹齡不知有幾百年了,樹下的黑色沃土上鋪滿層層落葉,土表露出的樹根,甚至比普通生長了二三十年的樹幹還粗上不少,盤根錯節的老根在向陽的一麵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凹陷,大小正好能躺進一個人。

因為經常被人躺靠,這一塊凹陷附近的樹根已經被磨得光滑無比,露出灰白的顏色。

此間正有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獨自躺在樹根這處凹陷內,斜斜靠在上麵,雙手枕在頭下,微閉著眼假寐,好不愜意!

清晨的陽光驅散了山間晨霧,斜斜穿透枝葉間隙,在仍氤氳著微朦淡薄霧氣的空中,形成幾道淺金色的線狀條紋。

一個個銅錢般大小的圓形光斑投射在少年身著的石青色窄袖胡服上,一陣陣清風撫過,樹葉發出瑟瑟輕響,圓形的光斑隨之搖曳閃爍不定,隻有他的臉始終隱在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

十幾步開外,傳來一記輕微聲響,是幹枯的細枝折斷的聲音。

似乎睡著了的少年,眉梢卻微微一抬,他有對秀氣的眉毛,眉形舒展流暢,合起的雙眼下,有著兩排濃密微翹的睫毛。

隔了一小會,又有輕微的聲響,是風幹的落葉被重物碾碎的聲音,這次近了幾步。

青衣少年隻是一動不動地躺著,連眼也不曾睜開,隻有紅潤的嘴角微微彎起稍許。

步聲漸漸變得清晰起來,一下,再一下。

躡手躡腳靠近的,是個穿著茶色短衣的少年,年紀也沒比樹根上愜意躺著的少年大多少,約摸十四、五歲的樣子,光滑的肌膚呈現麥色,英氣十足的濃眉下,一對漆黑的眸子湛然有神,俊朗的臉龐上帶著即將偷襲成功的竊喜。

他屏息靜氣地繞到青衣少年身後,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俯身靠近青衣少年的耳邊,正要放聲大喊,卻見本來睡得酣甜的青衣少年突然彈身而起。

“啊!”穿著茶色短衣少年向後急讓的同時,因為出其不意而驚叫了一聲。

青衣少年從樹根上躍起,淩空一個飄逸瀟灑至極的鷂子翻身,青色衣袂在明朗晨光中旋轉翻飛,逆光中,仿若身姿輕盈的一羽青鳥,正要展翅乘風飛去,卻偏偏翩然降落在虯結的老根之上。

青衣少年朝茶衣少年彎著黑亮的眼睛,俊秀的臉上滿是將計就計得逞的狡黠笑容,咧開嘴歡快地笑起來,聲音清亮猶如林間潺潺清泉。

茶衣少年本想戲弄嚇唬青衣少年,沒想到反倒被他嚇了一跳,臉上滿是尷尬之色,訕訕道:“原來你是裝睡。”

為掩飾自己尷尬,趕緊將這一幕揭過去,他又換了話題道:“半路不見你蹤影,就知你又跑來這裏躲懶睡覺,不怕崔六伯罰你麼?”

青衣少年笑夠了,從樹上輕輕縱身躍下,落地猶如貓兒般幾乎沒聲音:“你不告密的話,六叔又怎會知我沒跑完整個山頭。”

他湊近茶衣少年,拍拍他的肩頭,挑起秀氣的長眉,斜睨著問道:“難道你已把今天的份都跑完了?”

茶衣少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也不知是跑出來的還是方才被青衣少年嚇出來的,咧嘴哂然一笑:“自然跑完了。”

青衣少年拍拍自己衣衫上的枯葉:“那我也該回去了。”

茶衣少年抬眼瞧見他烏油油的頭發上還掛著片半青半黃的銀杏葉,便順手替他摘去了。

兩名少年沿山坡一路而下,青衣少年比茶衣少年矮了尺許,身形也顯得瘦削一些,走在他前麵半步,手中拿著根長樹枝,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前麵的草叢。

茶衣少年從懷裏摸出個胡餅,一掰兩半,向前遞過去,一麵問道:“你吃不吃?”

青衣少年回頭瞥了眼,吐了吐舌頭,半開玩笑半是真地道:“你捂在身上跑了那麼久,肯定吸飽了你的汗臭味,我才不要吃呢。”

茶衣少年把焦黃的半邊胡餅放到鼻前認真聞了聞,順勢咬了一大口,一麵嘎吱嘎吱地嚼著,一麵含含糊糊地說著:“沒汗味啊,我包著油紙呢,這餅子今日早上才做好的,我挑了芝麻最多的一塊,烤脆了香著呢。”

青衣少年一大早起來就沒吃過食物,雖然不像茶衣少年那樣跑了個山頭,卻也跑過不少山路,腹中早就咕咕作響,聽他大口咀嚼吃得香,鼻間又聞到一陣陣烤餅子的香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很沒誌氣地回身接過他手中另一半胡餅,小口小口咬了起來。